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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但他无法入睡。夜里,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他常常在夜里惊醒,不知是为了考虑游戏的事还是想逃离他的梦魇。睡梦中仿佛有人在驱赶着他,迫使他翻出最可怕的记忆。这些记忆似乎变成了现实,他再次生活在其中。对他来说,夜里的梦变成了真实的情景,而白天倒好像是在梦中。他担心自己不能清醒地思考问题,这会让他在玩训练游戏时不能集中注意力。但每次只要游戏开始,它总是能刺激他的神经,让他兴奋起来。他怀疑自己的理智正在慢慢丧失,但又不知道如何确认这一点。

  他似乎真的在失去理智,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损失几架战机就能取得胜利。有几次敌人的诡计使他的弱点暴露无遗。还有几次敌人迫使他展开消耗战,他的胜利看上去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战术。这时马泽的脸上就会露出轻视的神情,他会对那场战斗作出点评。“看看这些,”他会说,“你根本无须这样做。”而安德则会和支队长们重新投入训练。支队长们试图保持高昂的士气,但有时他们不断犯错的事实会让他的失望情绪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有时我们难免犯错误。”有一次佩查在他耳边说。这是个寻求安慰的借口。

  “有时我们不会。”安德回答她。即使她应得到安慰,安慰也不会来自他。他只会当她的老师,让她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吧。

  有一次,战斗几乎演变成一场灾难。佩查将她的部队带得太远,暴露了目标,这时她才发现安德的主力并没有跟在她附近。仅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两艘战舰。

  安德追上她,命令她将两艘战舰移到别的方位。她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再不行动的话,那两艘战舰也将无一幸免。

  安德立即醒悟到自己把她逼得太紧了。她太出色了,所以他经常挑选她参加战斗。除少数人之外,他对她比任何人都苛刻。但现在没有时间理会佩查,也没有时间为自己对她所做的事内疚。他命令“疯子”汤姆接替佩查指挥那两架残余的战舰,继续战斗,尽力挽回败局。佩查的任务是整场战役的关键,她一败下阵来,安德的战略几乎彻底垮台了。如果敌人不是太急于利用优势、行动又过于笨拙的话,安德或许已经失败了。但沈及时抓住机会使用了“设备医生”,一次连锁反应就分解了一大群靠得太近的敌舰。“疯子”汤姆指挥那两艘残存战舰趁机通过这个缺口,重创了敌人。虽然他和沈的部队最终还是被消灭了,但他们为战友创造了机会。“苍蝇”莫洛指挥他的部队肃清了残敌,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在战斗结束之时,安德听到佩查在麦克风里抽泣着:“告诉他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累了,脑子无法思考,就是这样。告诉安德我非常抱歉。”

  接下来的几场训练她都没有参加。当她再次归队时,她的反应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迅速,胆子也越来越小。使她成为一个优秀指挥官的大部分潜质已经丧失。安德无法再用她了,只有执行一些例行巡逻任务时,在安德的严密监管之下,她才有机会重新指挥。佩查不是笨蛋,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明白安德没有别的选择,她对安德表示了理解。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佩查已经崩溃了,而佩查还远远不是他的支队长中最弱的一个。这是一个警告——他不能给支队长们施加超出他们承受极限的压力。在这以后,每次指派支队长时,他都要留意他们的训练频率,以免他们过度劳累。他必须让大家轮流休息,这意味着有时在战斗中他只能指派一些实力稍差的支队长执行任务。给他们减缓压力,相当于给自己施加更大的压力。

  一天深夜,一阵痛楚将他惊醒。枕头上有一摊血迹,他的嘴里有一股鲜血的味道,手指颤抖着。他意识到在睡着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嘴巴。鲜血淌个不停。“马泽!”他大叫。马泽·雷汉惊醒了,立即召唤医生。

  医生帮他处理伤口时,马泽说:“我不管你咬得多厉害,安德,自残肢体并不能让你离开这个学院。”

  “我睡着了,”安德说,“我根本没想过离开指挥学院。”

  “很好。”

  “其他人呢,那些没有通过训练的人。”

  “你在说什么?”

  “在我之前,你的其他学生,那些没有通过训练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并没有惩罚任何人。他们只是——不再继续训练。”

  “像邦佐·马利德。”

  “马利德?”

  “他回家了。”

  “跟他不一样。”

  “那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失败的时候,会怎么样?”

  “这很重要吗,安德?”

  安德没有回答。

  “没有人在这个训练进度上失败,安德。你看错了佩查,她会恢复状态的。但佩查是佩查,你是你。”

  “我的一部分就是她,是她造就了我。”

  “你不会失败的,安德。不会这么早。你经历了艰苦的磨炼,但你总能打赢。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那么你就比我想象中更为软弱。”

  “他们死了吗?”

  “谁?”

  “那些失败的人。”

  “不,他们不会死。天哪,孩子,你玩的是模拟游戏。”

  “我想邦佐一定死了。昨晚我梦到了他。我想起我把头撞到他脸上时,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一定把他的脑袋撞碎了,那些血从他眼睛里流出来。我想在那时他已经死了。”

  “只是个梦罢了。”

  “马泽,我不想不断梦到这些东西。我害怕睡觉,我总是想起一些不想回忆起的事。我的一生都在我眼前放出来,似乎我是一台记录器,而另外一个人却看着我生命中最可怕的一部分。”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让你吃安眠药。很抱歉让你做了噩梦。睡觉时我们把灯开着好吗?”

  “别开玩笑!”安德说,“我担心自己发疯。”

  医生包扎好了绷带,在马泽的提示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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