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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我尝试着研究其中的理论,但其数学概念一上来就是张量微积分的高级计算部分,这可并非我所长。不过,工程师很少是数学物理学家,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他只要好好了解某件事物的皮毛,足以明白它在实际应用中能做什么就行了——当然还要知道其工作参数。这些我还是能学得会的。

  至于我所提到的“小事”嘛,指的是由于贴身布料的出现,女士衣着的风格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海滨浴场看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并不会使我震惊,这种事 1970 年起就已经开始出现了。但女士们用贴身布料能造出的不可思议的效果,实在让我看得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的祖父出生于 1890 年,我想 1970 年的一些景象可能也同样会使他震惊吧。

  但我喜欢这个高速运转着的新世界,如果我不是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一直感到如此痛苦的孤独,我应该是很开心地享受新生活的。我感到自己与现实脱节。有好几次(通常是在午夜时分),我觉得自己会很开心地拿这一切去换一只落魄的公猫,或者换一个机会可以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带小丽奇去动物园……或者是换取,当迈尔斯和我所拥有的仅仅是艰苦工作和无限期望的时候,我们俩曾经分享过的战友之谊。

  那还是在 2001 年年初,我的家庭作业连一半也没赶出来,当时我开始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辞去那份闲职,回到我的老制图板身边去。在现今的工艺水平下,有那么多那么多在 1970 年完全不可能的设计已经成为可能,我想要忙碌起来,设计它几打新产品。

  举个例子说,我曾经指望能见到自动秘书投入使用——我指的是一种机器,你可以口述给它,而它则会返还给你一封商务信函,拼写、标点符号、格式,全都完美无缺,根本不需要真人插手,然而,市场上却看不到这样的产品。噢,有人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打字,但只有像世界语这样语音规范的语言才适用,而且一碰到有可能会混淆的语言就玩完了,像“红凤凰黄凤凰粉红凤凰红粉凤凰”什么的。

  人们并不会为了要配合某个发明家之便,就放弃说那些不符合逻辑的英语。穆罕默德要到山上去才能感受到真主的召唤。

  ①穆罕默德:回教创始人。他早年苦思如何才能将穆斯林人民从困苦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但始终不得其解。当时他常常会去麦加郊外希拉山上的一个洞穴里冥想,终于在 40 岁那年顿悟,成为真主的使者,从此致力于传播回教。

  如果一名高中女生可以找到某些荒唐罕见的字词,而且通常情况下还能写得很正确,那么教一台机器去做同样的事又会如何呢?

  “不可能。”答案通常是这样的。人们认为这需要人类的判断力和理解力。

  然而,发明就是使某种“不可能”到此为止——这也就是政府为什么会授予专利权的原因所在了。

  有了记忆管和现有的微型化技术——我一直都在考虑金子作为工程材料的价值——有了这两样东西,很轻松就能把成百上千的声音码灌录进一立方英尺的存储器中……换句话说,可以给韦氏大学词典里的每一个单词都编上音码。又有谁会指望速记员一时之间就能写出“爨”或“鼙”这么生僻的词呢?如果真有需要你会写给她看的。OK,我们可以给机器加一套编码,让它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按指示造生字。我们再给标点符号配上声码……以及不同的书写格式……以及在文件库里査找地址……还有复制多少份的指令……还有行程安排……还要提供至少一千以上空白字词编码,以供商务或专业用途的特殊词汇用,让它的客户业主可以自行加入这些特殊词汇,按下记忆键,拼写出一个字词如“恣情”什么的。一次过后,就再也不用拼这个生字了。

  这一切都很简单。要做的只是把市场上早就已经有了的一些小器具结合在一起,然后磨合、调试出成品型号就行了。

  真正的障碍是在同音字上。第一流的笔录即使在碰到“粉红凤凰红粉凤凰”这样的句子时也不会稍停片刻,因为这些词每个都有不同的发音。但遇到如“吐丝”和“吐司”或“冥想”和“鸣响”这样的选择时,就会有大麻烦了。

  不知道洛杉矶公立图书馆里有没有同音字字典?确实有……于是我开始计算不可避免的同音字词组的数量,想估算一下其中有多少可以通过分析上下文由信息理论处理,而哪些又需要特殊编码。

  我开始因为挫折而觉得战战兢兢了,不仅是因为我每周要浪费 30 个小时的时间在完全无用的工作上,还因为我总不能在公立图书馆里来真格的做工程实验吧。我需要一间绘图室,一个可以让我调试程序、清除一些小毛病的工作间,商品目录,专业期刊,计算工具以及其它的一切。

  我决定了,我所要做的,就是必须找到一份至少是在专业人员督导下的次专业工作。我还没傻到以为自己已经又是个工程师了,有那么多工艺技术我还没能吸收理解——再重复一遍,我曾经有过想法要做点什么出来,就运用那些我刚学来的全新技术,可最终却只在图书馆里发现早有人解决了同样的问题,比我自己的初次尝试更巧、更妙,也更便宜,还早了十到十五年。

  我需要挤进工程设计办公室,让我全身都沐浴在这些新事物新概念中。我满心期望能落实一份初级绘图员的工作。

  我知道他们现在正在使用一种带动力的半自动绘图仪,虽然我手头没有,但我曾经见过它们的图片。而且我有一种直觉,如果给我机会,我可以在二十分钟内学会使用它,因为很明显,他们的设计和我当初的设想一模一样:以普通打字法操作的打字机采用了老式绘图板和丁字尺的模式打字,而这个机器的设计显示出它与老式绘图板和丁字尺的关系与打字机相同。我曾经在脑子里全设计好了,如何敲敲键盘就能够在画板上任意位置放置一条直线或曲线。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仍然非常肯定我的创意并没有被盗用,就像我可以肯定灵活富兰克一定是被盗用了一样。因为我的绘图机器除了我在脑子里想过之外,从未真正存在过。有人有了相同的念头,并以符合逻辑的相同方式开发了这款机器。当蒸汽机时代到来的时候人们就开始制造蒸汽机。

  阿拉丁的人,制造卖力海狸的同一家公司,制造出了最佳绘图机器之一,绘图丹。我掏光了自己的储蓄,买了一身稍好点的衣服和一个二手公文包,往包里塞满了报纸,伪装一番后跑去阿拉丁的销售处,装出一副想要买一个机器的样子。我要求他们做个示范。

  随后,当我真正就近接触一款绘图丹的时候,我心中立时产生了一种倒翻五味瓶的感觉。心理学上称之为记忆错觉——“我以前来过这儿。”这该死的东西,所开发出来的工作模式和我本意要开发的正好一模一样,如果我有时间去做的话……相反,我被绑架并被迫进入了长期休眠。

  不要追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一个人对他自己的工作风格了如指掌。一个艺术鉴赏家可以根据绘画风格判断出某幅画是出自鲁本斯还是伦勃朗,光线的处理、画面的构成、色彩的运用,一堆风格特征。工程不是科学,而是一门艺术,在解决工程问题方面,总是有着范围甚广的选择性存在。一个工程设计师就是用这些选择为自己的作品“签名”,这一点肯定和画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①鲁本斯、伦勃朗:均为十七世纪著名荷兰画家。

  绘图丹肯定有我自己的技术风味,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的心境完全被扰乱了。我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心灵感应。

  我很认真的搞到了它的第一个专利号。我看到这第一个专利权授于 1970 年,站在我的立场上看,这没什么可惊讶的。我决心要找出是谁发明了它。那可能是我自己的老师,而我正是从他那儿学来这种风格的,或许,也可能是哪个曾经和我共事过的工程师。

  那个发明家也许还活着。如果真是这样,总有一天我要去找他……一定要搞明白,这个思路与我完全相同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我计划同时要提升自己,就让销售人员演示给我看如何使用它。他几乎没怎么费事,绘图丹和我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十分钟之内我就已经可以比他玩得还好了。我用它画出了一些很漂亮的图片,但最后我不得不很不情愿地退出操作,然后他给我看公开价格、折扣、服务安排,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然后就在他准备让我在虚线上签名的时候,我撤了,临走时还告诉他说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这的确是个龌龊的骗局,但全加在一起我也不过就花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离开那儿之后我直奔受雇女郎公司的总工厂,想申请一份工作。

  我知道芭拉和迈尔斯早已经不在受雇女郎公司了。在我工作之余,除了强迫自己追上工程技术的进度之外,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搜寻芭拉和迈尔斯,尤其是丽奇。然而,他们三个的名字全都没列在大洛杉矶地区的电话系统里,甚至不在美国的任何地方,因为我花钱在克里夫兰的国家办公室里做了一次信息查询。我花了四份钱,那是因为,我在找芭拉的时候,用“甄垂”和“妲金”各查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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