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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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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的,只要能赶到L1-A。”他将背叛的故事讲了一遍。基本上是真实的,除了阿里·林的伤是怎么来的。 奇维操纵着交通艇转了一圈,减速接近目的地。飞得很稳,但她的声音哽咽着:“这简直是又一场迪姆大屠杀,对不对?如果这一次不能阻止他们,我们全都会死。还有蜘蛛人也会死。” 太妙了!要不是奇维刚刚被洗过脑,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本来会很危险。只要再过几天,她便能将上百处破绽拼在一起,迅速洞见真 相。但下面的几千秒中,她想起迪姆对劳有利。“说得对!但这一次,奇维,我们还有机会,完全可以阻止他们。” 交通艇降低高度,横过钻石一号。开关星像个暗红色的月亮,亮光在取自阿拉克尼的最后几堆残雪上闪烁着。转过一个弯后,便看不见哈默菲斯特了。范·纽文最可能的藏身处便是那里的塔楼,这下子算陷在那儿了。这人实在是个天才,但他只赢得了半场胜利。他切断了聚能支持系统,但还没有阻止阿拉克尼的地面行动,又孤立无援,无法联系他的同谋。 在这场角逐中,半场胜利一文不值。再过几百秒,L1-A的火力就掌握在我手里了。战略再清楚不过:确保彻底摧毁。范·纽文自身在道德上存在的弱点会让他在这场角逐中将胜利拱手奉送到托马斯·劳手中。 伊泽尔并没有失去知觉。要是他昏过去了,那就是再也不会醒来的长眠。但片刻之间,他的知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蚀骨的寒冷、肩头和手臂上撕裂般的剧痛。 将空气吸入肺里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空气肯定有,就在什么地方。园子里可以呼吸的地方多的是。可是都在哪儿?他朝虚拟阳光最亮的方向转过去,残留的一丝理智意识到水正从那个方向涌来,即将泻下。就朝最亮处游。他竭尽最后的力量,虚弱地在水里踢打着,没负伤的那只手划着水,保持方向。 水,还是水。看不到尽头的水流,被阳光映成了红色。 他冲出水面,咳着,呕着。还有,他在呼吸。周围全是湖水,翻滚着,爬升着,没有什么地平线。此情此景,真像他小时候看过的《堪培拉剑与海盗的故事》。他是陷在大涡流中的水手。他极力向上方望去,翻腾的水流在他头顶,将他团团围住的这片大海直径只有五米左右。 方向感回来了,随之而至的是有条有理的思维。伊泽尔翻了个身,向下方和后面望去。没发现追兵,也许有没有追兵都一样。身边的水流被他的血染红了,他能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寒冷放慢了失血速度,减弱了疼痛,但同时也在麻痹着他的双腿和没负伤的胳膊。 伊泽尔透过湖水四处张望,想判断自己周围这个有空气的气泡离朝外的水面有多远。阳光射来的方向上,湖水好像不深,可是……向下望去,他看见了遭到水流破坏的森林。透过涌动的湖水,他能看到森林的残迹。这层湖水最多不过十米深。我算逃出来了。他的气泡本身就在向下飘落,缓缓飘过北爪的天空。 向下飘落。原因是这里的微重力,还有湖水撞上洞窟顶部所产生的反冲力。但汹涌澎湃的水流就在他四周飞窜,翻波吐浪。他的腰腿在浪头上一撞,向上弹起,带起了一串颤动的水珠,和他一起在空中旋转着。周围噼噼啪啪响成一片,一片机械噪音。离构成水墙边框的钻石洞壁只有不到一米了。他伸开双臂,旋转刚停,受伤的肩膀便撞上了洞壁。伊泽尔疼得眼前一黑,一切骤然消失。 他只晕过去了一两秒钟。醒来后发现,他距离湖床大约五米,附近的岩石上布满苔藓。这是过去的湖水与岸边齐平的地方。还有那种噼噼叭叭的声音……他朝湖床望去。几百个由定位器控制的侍服阀,仍在继续着它们协调一致的破坏活动。正是这种活动将湖水掀了起来。 伊泽尔攀住湖床上粗粗切削过的岩石。距上面只有几米,离木屋不远……离木屋过去所在的地方不远。那边还看得出地基,房屋框架仍旧支撑着没倒。至于其他的……一百万吨水的运动,虽然缓慢,但也足够把这个地方冲刷一空。碎石仍在不断飘起,打在木屋残骸上。 伊泽尔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地方,只靠一只好手攀着废墟。湖水已经稳定了下来,形成一个水层,拥住森林,爬上洞窟远处的石壁。它仍然不时涌动一下,一颗直径十米的大水珠在空中飘着。大部分湖水最终还是会沉入低洼的湖床,但阿里·林的杰作已经彻底毁了。 痛楚稍减,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伊泽尔已经有点记不清了。托马斯·劳好像与他那几个随从一起陷在被淹没的森林某处,伊泽尔亲眼见到他们沉入林间水流。他想起了自己当时胜利的喜悦。范,我们赢了。但这并不是他们的原定计划。事实上,劳不知用什么方法看破了他们的伪装,差点把他们俩人全杀了。劳或许根本没陷在这里。要是他逃出了这个洞窟,他完全可以觅踪寻迹抓住范,或者赶到L1-A。 他的恐惧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一缕缕黏黏的鲜血缓缓飘起。他低头检查手臂的伤势。马里的电击枪打碎了他的手肘,撕裂了一根动脉。更早些时肩头所受的伤,加上受到的折磨,却无意中起到了止血带的作用。可我还是会慢慢因流血过多而死。正常情况下,这个念头会让他极度惊慌,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彻底放松、休息一会儿。然后你就死定了,然后,托马斯·劳或许会取得最后胜利。 伊泽尔强迫自己不断飘动。要是能止住血就好了……可他连脱下外套都做不到。他的思绪慢慢从这些不可能做到的事上飘离,脑海中一团灰色渐渐化开。剩下的最后时刻该做点什么?他飘过废墟,视域已经大大收缩,只能看到眼前几厘米的地面。要是能找到劳的巢穴该有多好,哪怕只找到一个通信链接也行。至少我可以提醒范。可是没有通信链接,有的只是无尽的废墟。冯精心培育的木材都已化为碎木,连木纹都粉碎了。 一个压碎的衣橱里伸出一只赤裸的白色手臂。恐怖又神秘,伊泽尔吓得僵住了。我们落在这儿的还有谁?奥莫,对。可这只手臂赤裸着,亮闪闪的,白得毫无血色。他碰了碰手臂尽头的手,它转动着,在他的指尖滑动。啊,原来不是尸体,只是劳最喜欢的那种封闭式压力服。伊泽尔幽暗的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或许它能止血。他拽了拽压力服的衣袖,它飘过来、卡住,又挣脱了。他抓着地面的手一松,一时间,他仿佛在与那件衣服翩翩起舞。左袖筒敞开着,前面连着分指手套。他将左臂穿进去,手指直到肩头全部套进衣袖。他拉着衣服,让它从后背绕过来,受伤的右臂进了右边袖筒。现在他尽可以流血至死,没人能看见一滴血迹。系紧衣服。他动着身体,让衣服套得更合适。好紧,这可是真正的止血带。他的左手抚过重伤的右臂,轻轻一捏,下面一阵剧痛。但压力服做出反应,收紧了。只听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来自远方。是他自己的声音。他一时失去了知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头顶着地面,轻轻飘浮着。 右臂现在已经固定了,压力服收缩到了最大限度。这种服装给人带来巨大的疼痛,或许它能让他活下来。 他从飘过的水流中吸了几口,竭力厘清自己的思绪。 他身后响起抱怨似的喵喵声,原来是小飞猫,小家伙滑过来依偎在他胸口和那只好胳膊之间。他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身体不住颤抖。“你也碰上麻烦了?”他问,声音嘶哑难听。小猫那双大大的黑眼睛望着他,然后使劲往他怀里拱。真怪,要是小猫觉得不舒服,一般都会躲着人,尽管它们身上装有跟踪器,可找起来还是让阿里·林很头疼。小猫身上湿漉漉的,但样子还挺精神。也许……“你是来安慰我的吗,小家伙?” 他感到小猫打起呼噜来,它的身体热乎乎的。他笑了,有个小动物听他说话,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响起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又来了两只。两只。飘在他上方,生气地喵喵叫着,好像是说:“你把我们的园子怎么了”,也可能是:“我们要吃饭”。它们绕着他转来转去,小猫仍旧拱在他怀里,并没有被他轰出来。接着,最大的那只长着大耳朵的公猫嗖地从伊泽尔身边飞走,落在废墟中最高的一处,向下望了望伊泽尔,梳理起自己的翅膀来。这家伙,看上去一点水都没沾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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