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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螺旋牙线把拉芙娜放到床上,之后他们俩坐着望向坡下。幸存者陆续归来,阴影跟在这些热情的猎手身后。她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他们得意的咯咯声中夹杂着不安。几分钟后,又有六个影子悄然走进营地,是切提拉蒂弗尔。她非常确定,他的一些组件正朝她这边看来,但他没有过来。所有活着的共生体都休息了,很快,夜晚变得比骚乱前更安静了。鼾声没了,小动物夜间活动的声息也少了。

  尽管拉芙娜的大脑还在飞快地思考各种可能性,但她强烈的恐慌感渐渐消退了。她很确定螺旋牙线还醒着,虽然他不想说话。过了一会儿,拉芙娜意识到另一件事:她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真是漫长的一夜。

  -17-

  一场骚乱没有让切提拉蒂弗尔放慢脚步。当太阳升到山谷壁的高度时,他们的车队已经走了四个小时。在车队第一次停下休息的时候,残耳朵在阳光下大摇大摆地踱着步,似乎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毫发无伤。

  拉芙娜数了一下。两个车夫的夹克都破了,好多组件还带着伤,其中一个原本是六体,现在成了五体。杰弗里蹲在阿姆迪身旁,他们俩用从小就开始使用的暗语正说着什么。拉芙娜坐着,螺旋牙线站在她周围,就像在监视囚犯一样。加侬·乔肯路德坐在一辆货车的驾驶座上,他倒没受伤,不过自大的样子暂时不见了。他被吓坏了。

  那个浅色瞳孔的五体和另一个共生体不见了。

  切提拉蒂弗尔走过幸存者身边,咯咯的叫声就像在发表演说一样。两名车夫在他的思想声里畏缩起来,相互交换担忧的目光。残耳朵把鼻子伸到阿姆迪中间。八体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躲到杰弗里身后。

  至于杰弗里……在上下咬合着的嘴巴面前,他没有退缩。他盯着切提拉蒂弗尔离他最近的组件,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如果说杰弗里是人类里最懂爪族语的可能有点夸张,但他的确浇灭了切提拉蒂弗尔的气焰。切提拉蒂弗尔瞪了杰弗里一下,发出一阵如人类般的笑声。“我在跟一个懦夫说话。”切提拉蒂弗尔粗暴地戳着阿姆迪的胸脯,“真是可笑,我们这里居然有人想从一个两腿人那儿寻求保护!两腿人,一块没人要的烂肉!”

  切提拉蒂弗尔的笑声又变回爪族的笑声,然后从阿姆迪和杰弗里身边走开了。“真是抱歉,我有些失礼,别忘了我们可是盟友。”他的两个组件看向加侬。加侬仿佛受到了鼓舞,稍稍恢复了一点往常的傲慢:“我们确实是盟友,切提拉蒂弗尔先生。内维尔让我们全面配合您。为了我们更好地合作,您就直接告诉我们您的要求吧。”

  “啊,”切提拉蒂弗尔傲慢地晃着脑袋,“说得没错。”他停了一下,狡猾地瞥了一眼在场的三名人类。“那么,”他继续说,“我用萨姆诺什克语说了,昨晚我看见两个叛徒,不过现在他们都死了。”他用鼻子戳了一下螺旋牙线,“你也会说萨姆诺什克语吧?”

  螺旋牙线慢慢地绕过拉芙娜,恭敬地站在残耳朵面前。“是的,”他说,“我比一些人类说得都好。”

  “无所谓。我要你在两腿人听不懂的时候,负责向他们解释。”他的意思是:我才没有工夫搭理这帮蠢货呢。

  螺旋牙线顺从地点点头,看起来就像受到了惊吓,他的萨姆诺什克语和剜刀一样带着狡黠:“是,大人,我还能做其他事呢。在剩下的这些人里,我可能是唯一能为您提供前方国家情报的。”

  切提拉蒂弗尔发出了愉快的笑声,他用支离破碎的人类语言说:“如果你把情报告诉别人,我就割破你的喉咙,明白吗?”

  “当然,大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人类没关系。”

  “很好。”切提拉蒂弗尔又开心地说起了爪族语。阿姆迪还是一声不吭地藏在杰弗里身后。两名车夫笑出了声,好像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们仍然在沿河前进。路很陡,旁边就是急流和瀑布。山谷的崖壁耸立在他们头顶上方。在阳光的照耀下,西边覆盖着白雪的高峰十分耀眼。杰弗里负责驾驶最后一辆车,切提拉蒂弗尔把原来的车夫派去侦察了。残耳朵在车队里来回跑,并没有催促车队加速通过开阔地。内维尔很可能已经控制了飞艇。

  整个上午,残耳朵向螺旋牙线询问了好几次意见,他们用的是萨姆诺什克语。显然,他对这片区域一无所知,而且他也不关心拉芙娜对这里了解多少。

  秩序更新后,螺旋牙线和拉芙娜可以公开交谈了。“当时我不在场,我听前面那辆车的车夫说,两个叛徒已经被杀了。切提拉蒂弗尔追上他们,把他们全都处死了。那个共生体叫——”他发出几个和声,“人类语言中最接近的发音是‘瑞玛斯里托菲尔’。他是大掌柜的首席副官,另外那个是他的助手。他们显然都是这片山谷的专家。”切提拉蒂弗尔走在前面,离他们有段距离,他可能听不清螺旋牙线说了些什么,但肯定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螺旋牙线看出了拉芙娜脸上的惊讶:“我干吗和你说这些?”他耸耸肩,“你已经恢复清醒,只要听着就行了。至于你知道什么根本不重要。”

  螺旋牙线安静了一会儿,驾驶货车通过路上的洼地。在这个季节,洼地里满是积水。阿姆迪的一部分组件勇敢地行走在冷水里,另一部分组件则跳上货车,以此保证身子在通过洼地后还是干爽的。他们一直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思想声和螺旋牙线的混在一起。但螺旋牙线还是严厉地说:“别耍花招!听到没?”

  在拉芙娜模糊的记忆里,曾出现螺旋牙线把阿姆迪从她身边赶走的一幕。为什么呢?片刻之后,阿姆迪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螺旋牙线认为我不够聪明,他不相信我能跟听力欠佳的人类说悄悄话,至少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不行。但是你必须知道,瑞玛斯里托菲尔死了,切提拉蒂弗尔正在寻找一种——我很遗憾——更有趣的方法杀死你,他可能还想把杰弗里和加侬也干掉。”这下她明白了。

  螺旋牙线发出刺耳的咝咝声。

  阿姆迪盘腿坐下,他还在用定向发声说:“他根本没听到说话声,只是假装听到罢了。”他转而对螺旋牙线大声说,“我不会再耍花招了。我保证。”

  所有了解阿姆迪的人都知道,他总是轻易许诺,但也很少毁约。螺旋牙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看了阿姆迪一会儿,说:“那就好,小鬼。”

  不管怎么说,这是今天上午信息量最大,也最惊险的一刻。螺旋牙线没再说话,或许心情不好,或许是在思考,抑或在监听阿姆迪有没有信守承诺。午餐时间,车队停了一会儿,阿姆迪去找杰弗里和加侬,螺旋牙线也和切提拉蒂弗尔一起到前面观察情况。当螺旋牙线再次回到货车的时候,下午已经过去大半。

  “处死叛徒的时机太不好了,我们正在驶入特别危险的地带。”他说,“就像我午饭时对切提拉蒂弗尔说的那样,在这里任何一个小错误都可能致命。”

  阿姆迪的三个组件坐在货车后面,他没有失信。他大声说:“那切提拉蒂弗尔跟车夫说了吗?”

  “当然。不过那些共生体只是城市里的小混混。到目前为止,这次的工作更像是一场有趣的冒险——野外狩猎,几乎每天都有鲜肉吃,但从现在开始,他们需要切提拉蒂弗尔大人提供全方位的帮助了。”螺旋牙线指着四周的森林说,“这里看上去很平静吧。但为什么爪族对这里知之甚少?那是因为很少有完整的爪族能从这里通过,连不完整的也几乎没有。老剜刀和铁先生都研究过裂谷,他们就是在这里练就了那些邪恶的洞察力。”螺旋牙线几个组件的脑袋转向拉芙娜,“我知道,你们这些太空种族要比这厉害得多,但我们是原始人,要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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