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 群星,我的归宿 | 上页 下页


  一个十英尺的人影隐约出现在台上。那是踩着高跷的乔瑟夫。他戴着一顶外科手术帽、一个外科手术面具,穿着一件外科手术袍,袍子从他的肩膀一直拖到地板上。袍子用大量红黑两色的线绣着身体各个部分的解剖图。

  乔瑟夫就如同一个来自外科教科书上的阴森可怕的绣帷。

  “我命名你为诺玛德。”乔瑟夫长声吟唱。

  骚动声渐弱。乔瑟夫把一个生锈的铁罐倾倒在佛雷的身体上。那里装着醚的蒸汽。

  佛雷残破的意识碎片流走了,他被包裹在黑暗中。在那黑暗的外面伏尔加——T:1339连续猛冲,在通向太阳的航路上加速前进,它爆炸着冲破了佛雷的血液和大脑意识,直到他不停地从心底里发出复仇的尖叫声,这种感觉才得以平息。

  他很模糊地感到身体被人洗刷、灌食、虐待和赞美。最后他在中场时完全清醒了。一片寂静。他正躺在一张床上。那个女孩,莫瑞亚,躺在他身边。

  “你是谁呀?”佛雷嘀咕。

  “你的妻子,诺玛德。”

  “什么?”

  “你的妻子。你选择了我,诺玛德。我们是一对伴儿。”

  “什么?

  “科学搭配的,”莫瑞亚自豪地说。她卷起睡袍的袖子给他看她的手臂。上面四个丑陋的裂口让它变得非常难看。“瞧,新娘子该有的都注射进去了,一点新,一点旧,一点借来一点蓝。”

  ① 西方婚俗:新娘的装束中必有这几样东西。

  佛雷挣扎着下了床。

  “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我们家里。”

  “谁的家?”

  “你的。你是我们的一员,诺玛德。你必须每个月结一次婚而且生很多孩子。那将是科学的。不过我是第一个。”

  佛雷不理会她,自顾自查看这个地方。他身在一间24世纪早期的小火箭发射舱的主舱室里——它曾经是一艘私人太空船。这个主舱室已经被改装成一间卧室了。

  他蹒跚着走到舷窗处向外望去。发射舱被封闭在这个小行星杂乱的整体中,走廊把它和主体相连。他向尾部走去。两间更小的船舱里摆满了正在生长的植物,用来提供氧气。发动机房被改装成了厨房。在燃料罐里有高能燃料,而它现在被用来给火箭顶端的小火炉加热。佛雷朝前走。主控室现在是一间客厅,但是控制仪器都还可以工作。

  他在思考。

  他走到后方的厨房,拆除了炉灶。他重新把燃料罐和原来的发动机接上了。

  “你在干什么,诺玛德?”

  “离开这儿,丫头。”佛雷咕哝着,“我和一艘叫伏尔加号的船还有一笔账没了结呢。你懂我意思吗,丫头?把这艘船摆弄出来就行。”

  莫瑞亚警惕地后退。佛雷看到她眼中的表情,向她扑过去。他是如此虚弱无力,她很容易就摆脱了他。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巨响,响彻发射舱,那是乔瑟夫和外头那些有着魔鬼面孔的“科学人”,他们刚才在猛力地重击舱壳,进行为新婚者举办的“科学”仪式闹洞房。莫瑞亚尖叫着,当佛雷耐心地去抓她的时候她不断闪躲。他把她堵在一个角落里,撕下她的睡袍,用睡袍捆住她,堵住她的嘴。莫瑞亚发出了足以撕裂小行星的噪音,但是“科学的闹洞房”的声音更响亮。

  佛雷捣鼓着引擎室,很快便完工了,到现在他几乎已经是一个专家了。他抱起被绑着的姑娘,把她带到主舱。

  “离开,”他对着莫瑞亚的耳朵大吼,“起飞。就在这个小行星上空爆炸。一个粉碎的地狱,丫头。你们也许都会死。每一件东西都炸飞了,炸开了。想想会发生什么。没有空气了。没有小行星了。去告诉他们。警告他们。去吧,丫头。”

  他打开主舱室,把莫瑞亚猛推出去,重重地关上门,闩上。喧闹声立刻停止了。

  佛雷开动控制台的点火装置。自动起飞的号笛重新鸣响,发出一声沉寂多年的咆哮。火箭舱笨重地振动,点火了。佛雷等待着温度到达起火点。等待的时间非常难熬。发射舱被牢牢焊结在小行星上。它被石头和铁围绕着。火箭尾焰喷在嵌在下面巨大的星体中另一艘飞船的船壳上。他不知道当自己的飞船开始突进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但是伏尔加号驱使他去赌博一场。

  他点燃了火箭。高能燃料在船尾燃起的那一刻伴随着沉重的爆炸。发射舱战栗,打哈欠,然后变热了。金属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发射舱猛烈地摩擦包裹着它的石头,向前冲去。金属、岩石和玻璃被穿透,随后炸裂开来,飞船炸开了小行星,冲入太空。

  内部行星的海军在火星轨道以外九万英里处捉到了他。在七个月的战争之后,内部行星的巡逻兵非常警惕,决不鲁莽从事。当飞船没有回答询问并且给出识别口令时,它本应该被炸成齑粉,随后再来研究它的残骸。但是这个火箭非常小,而且巡洋舰上的水手们又很想得一笔赏金。

  他们在发射舱里找到了佛雷,他在一堆厚厚的太空服里像一个没有脑袋的蠕虫一样蜷曲着身体。他又一次流血了,因为腐烂发出恶臭,头部的一侧像烂泥。他们把他放进巡洋舰上的病人隔离室。仔细地将他的船舱盖了起来。佛雷甚至没有机会瞧见下等舱工作人员的大肚子。

  他们把他遍布疮痍的身体随便修补一番,再往羊水槽里一扔,继续自己的航程。在返回塔拉的飞船上,佛雷恢复了知觉,嘴里念叨着一个开头是V(伏尔加)的词。他知道自己已经得救了。他知道复仇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隔离室的勤务员听到他在他的槽里欢腾着,就拉开他的遮蔽物。佛雷的眼睛睁开了。勤务员无法压抑他的好奇。

  “你听到我了,伙计?”他耳语。

  佛雷咕咕着。勤务员低下身子。

  “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对你那样做?”

  “什么?”佛雷嘶哑地嘀咕。

  “你不知道吗?”

  “什么?什么事啊?”

  “等等,就好。”

  勤务员消失了,他思动到一个储备舱,五秒钟后又在羊水槽边出现了。佛雷挣扎着从液体中坐起来。他两眼放光。“这感觉又回来了,伙计。有那么一点感觉了。思动。我在诺玛德上无法思动呢我。”

  “什么?”

  “我那时候昏了头。”

  “伙计,你简直没长脑袋。”

  “我那时不会思动。我忘了该怎么做,就是这样。我那时候什么都忘了呢我。现在记起来的也不多。我——”

  当勤务员把一张丑陋的有刺青的面孔猛推到他面前时,他在恐怖中退缩了。这是一张毛利人的面具。面颊、下巴、鼻子和眼睑都被文上了可怕的条纹和旋涡。在双眉之间刺着“N♂MAD”(诺玛德)。

  佛雷瞪大了眼,然后痛苦地大叫起来。这图画是一面镜子。这张脸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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