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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赖克迅速来到歪歪斜斜的坡道,循着笑声找到一扇深嵌在墙内、黄铜铰链、半开的豪华式房门。他警惕地握紧那把神经元干扰枪,扳到致命挡,一步步穿过那扇门。一阵气压的嘶嘶声,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进了一间小小的圆形房间,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深色天鹅绒。地板是透明的水晶,楼下的女性闺房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库卡的“窥淫房”。

  下面的闺房里,奎扎德正坐在一张深深的椅子中,一双肓眼呆滞无神。那个德考特尼姑娘坐在他膝盖上,身着一件非常暴露的缀满金属片的睡袍。奎扎德粗鲁地抚弄着她,她则一声不吭,黄色头发非常光滑,深邃的黑眼睛平静地望着空中的什么地方。

  “她看上去怎么样?”奎扎德不阴不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她感觉如何?”

  他在和一个枯槁的小个子女人说话,那女人站在闺房正中,背朝墙壁,脸上带着极度痛苦的表情。那是奎扎德的妻子。

  “她看上去怎么样?”那瞎子重复。

  “她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女人回答。

  “她知道。”奎扎德喊了起来,“她还没疯到那个地步。别告诉我她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基督!如果我还能看见该多好!”

  那女人说:“我是你的眼睛,科诺。”

  “那就替我看。告诉我!”

  赖克诅咒了一声,将干扰枪瞄准奎扎德的头。这玩意儿的威力可以穿过水晶地板杀人,它可以穿过任何东西。它现在就要开始杀人了。就在这时,鲍威尔走进那间闺房。

  那女人立刻看到了他。她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跑,科诺!快跑!”她从墙边冲过来,直扑鲍威尔,双手抓向他的眼睛。接着,她绊了一跤,面朝下摔倒了,显然摔得失去了知觉,因为她再也没有动弹。奎扎德搂着姑娘从椅子里跳起来,他的盲眼直直地瞪着前方。这时赖克得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那女人摔倒不是意外,因为奎扎德也突然间摔倒在地。那姑娘从他怀里翻倒出来,跌坐回椅子上。

  显然这是鲍威尔用思维波做到的。在他们的战争中,赖克第一次害怕鲍威尔——身体上的害怕。他再一次瞄准了干扰枪,这一次是对准鲍威尔的脑袋。透思士朝椅子走去。

  鲍威尔说:“晚上好。德考特尼小姐。”

  赖克轻声道:“再见,鲍威尔先生。”努力稳住颤抖的手,瞄准鲍威尔的头。

  鲍威尔说:“你没事吗,德考特尼小姐?”姑娘没有回答,他弯腰望着她漠无表情的平静的面孔。他碰了碰她的手臂,重复道,“你没事吗,德考特尼小姐?德考特尼小姐,你需要帮助吗?”

  帮助①这个词一出口,那姑娘一下子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开始倾听。然后她双腿猛地一伸,从椅子上跳起来,直直地跑过鲍威尔身边,陡然停下,然后伸出手去,好像在拉一个门把手。她扭转门把手,猛冲进一间想像中的房间,继续向前直冲,黄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黑色的眼睛警惕地张大了……一道野性美的闪电。

  ①帮助(HELP)一词在英文中也可用来呼救,所以让芭芭拉想起了父亲出事的晚上。

  “父亲!”她尖叫,“看在上帝的份上!父亲!”她向前跑,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后退,好像在躲避什么人。她冲向左边,绕了半个圈,发疯似的尖叫,目光凝定在固定的一点上。

  “不!”她喊.“不!看在基督的份上,父亲!”

  她冲向前去,停下,和想像中抓住她的手臂搏斗。她挣扎、尖叫,她的目光依然定在一点。她的身体僵硬了,双手捂住耳朵,好

  像有一声巨响要刺穿她的耳膜。她向前跪倒,爬过地板,痛苦地呻吟着。然后她停了下来,拽过地上的什么东西,依然蜷伏着,她的面孔又一次平静了,像个死人,无生命的木偶。

  赖克非常确定那姑娘刚才做的是什么,这种确定之感让他作呕。她重温了她父亲的死。她为鲍威尔重演了一遍。如果他透思她的话……

  鲍威尔走到姑娘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起身时就像一位舞蹈演员一样优雅,像梦游者一样安详。透思士搂着她,把她带到门边。赖克带着那把干扰枪全程瞄准,等待最好的射击角度。

  他们是看不到他的。他无可置疑的敌人就在他身下,在致命挡的瞄准下,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一枪,他就可以赢得安全。鲍威尔打开门,突然将姑娘挡到一边,让她紧贴自己,抬头望着。赖克屏住了呼吸。

  “来吧。”鲍威尔喊道,“我们就在这里,活靶子。一枪两个。来呀。”他瘦削的脸上充满愤怒。黑色的眼睛上浓黑的双眉皱了起来。他朝上方看不见的赖克怒视了半分钟之久,等待着,仇恨着,毫不畏惧。最终是赖克垂下了眼睛,别转头,避开那个看不见他的人的面孔。

  之后,鲍威尔带着温顺的姑娘走了出去,在他身后静静关上门。赖克知道,他已经任凭安全从自己的指尖滑了出去。他离毁灭只有一半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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