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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9章

  西堡,著名的“纽约围城战”中的最后堡垒,现在成了战争纪念场。那十英亩饱受蹂躏的土地被永久保留下来,以表达对人类疯狂思想的谴责。正是这种疯狂导致了那场“最后之战”。但是一如既往,所谓的“最后之战”成了倒数第二场战争,战争纪念场满目疮痍的建筑和破坏殆尽的小巷现在又加上了私自占房者搭建起来的陋室,西堡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贫民区。

  西堡99号原是一个掏空了的陶器工厂。在战争中,接连不断的燃烧弹爆炸引爆了仓库,成千上万种化学釉彩熔化飞溅,成了颜色乌七八糟的月球环形山的复制品。大片紫罗兰色、蓝绿色、焦土般的棕色,以及铬黄色的污点被烤入了石墙之中。橙色、深红色和紫色的喷流涌出门窗,浓墨重彩涂抹在街道和周围的废墟上。

  这里成了库卡·弗茹德的彩虹屋。

  顶楼被一块块分割开来,挤满了各自独立、让人迷糊的复杂的小包厢。只有库卡了解这个迷宫,甚至库卡自己时不时都会搞糊涂。即使这层楼被搜查的时候,一个人也可以从一间屋逃到另一间,轻而易举就能逃出最严密的搜捕网。顶楼这种非同寻常的复杂布局每年都让库卡获利甚丰。

  下面的楼面就是库卡那家有名的佛拉伯酒吧。在那里,只要付够钱,精于此道的专家会技艺娴熟地用常见的罪孽满足欲壑难填的客人的要求,偶尔还会为饱享罪孽的客人发明出新的罪孽。但是给予库卡·弗茹德灵感、促成了她最赚钱的产业的却不在地面之上,而是她的地下室。

  战争中发生的爆炸将这栋大楼变成了彩虹色的月球环形山,也熔化了老工厂里的陶瓷釉彩、金属、玻璃和塑料;它们的聚合物慢慢渗下地板,落到底层地下室里,变硬,成为闪烁的地面,质地像水晶,颜色是磷光的,古怪地振动、鸣响。

  这个地方值得冒险来走一趟。你挤过蜿蜒的窄窄的陋巷,直到你看到指向库卡彩虹馆大门的锯齿状橙色条纹。在门口你会遇见一个身着XX世纪正式礼服的人问你:“去酒吧还是算命,先生?”如果回答是“算命”,你就会被带到一扇墓穴一般的门前,在那里你付一笔大钱,然后会收到一支磷蜡烛。高举着蜡烛,你走下一段陡峭的石头台阶。台阶在底层突然大幅度急转,露出一间宽阔深邃的拱形地下室,红光闪烁下,像不住鸣响的湖水。

  你踏步走上湖面。这里光滑如镜。在这表面之下柔和的彩色极光持续地闪烁、发光。每迈一步都会发出清越的和弦,就像铜铃拖长的泛音在颤动。即使你一动不动,地面依然会歌唱,这是遥远街道的振动引起的。

  在地下室的边沿,石头长椅上坐着其他前来寻求未来命运的人,每个人都握着他的磷火蜡烛。你看着他们,安静地坐下,心怀敬畏。忽然间你意识到,在地面发出的辉光映照下,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圣洁,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是那么神圣,他们身体的动作与地板的音乐相呼应。烛光看上去像下霜的夜晚里朦胧的星光。

  你加入了那颤动、燃烧的寂静,默默地坐在那里,直到一只银铃高声鸣响,一遍又一遍。整个地面产生了共鸣,形象与声音的奇异联系使得周围的颜色此时愈加明亮起来。然后,在燃烧的音乐波浪中,库卡·弗茹德步入地窖,迈步走向地面的中心。

  “到了这时,对了,不用说,幻景结束了。”林肯·鲍威尔对自己说,他瞪着库卡那张迟钝的面孔:肥厚的鼻子,扁平的眼睛,斑斑点点的嘴。北极光在她的面容和紧裹着长袍的身体上闪烁,但是这却无法掩藏一个真相:她野心勃勃、贪婪而又有心计,但是完全没有感性和洞察力。

  “也许她懂怎么表演。”鲍威尔充满希望地喃喃自语。

  库卡在地板中心停下脚步,看上去很像一个粗俗的美杜莎①,然后她举起手臂,想摆出一个神秘的姿势。

  ①希腊神话中蛇发的恐怖女妖,见到她的人被变成石头。

  “她不懂。”鲍威尔下了结论。

  “我为你们到此,”库卡用粗哑的嗓音吟咏,“来帮助你们看到自己的心灵深处。看到你们的心灵深处。你这个想……”库卡顿了顿,接着说道,“想向一个名叫泽仑来自火星的人复仇的人……

  你这个想得到木卫四上一位红眼睛女人的爱情的人……你这个想得到巴黎有钱老叔父的每一块钱的人……还有你……”

  “哟,他妈的!这女人是个透思士!”

  库卡僵硬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你正在接收我的信息,不是吗,库卡·弗茹德?”

  心灵感应的回答恐惧地发送回来,语句破碎,连不成整句。显然库卡·弗茹德的天然能力从未经过训练。“什……?谁?你是……什么?”

  鲍威尔拼词的时候小心翼翼,就像在和一位三级的超感婴儿交流:“名字:林肯·鲍威尔。职业:高级警官。目的:查问一个叫芭芭拉·德考特尼的女孩。我听说她参加了你的表演。”鲍威尔发射了一张姑娘的照片。

  库卡想堵住对方的信息传递,但手法笨拙得可怜:“滚……出去。出去。从这里出去。出。出去。去……”

  “你为什么不来行会?你为什么不和自己人联系?”

  “出去。离开这里。透思士!滚出去。”

  “你也是个透思士。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训练你?对你这种人来说,现在这种生活算什么生活?胡说八道一气……探索来这里的傻瓜的思想,用到手的材料上演一场算命的表演。有真正的工作等着你,库卡。”

  “也有真正的大钱?”

  鲍威尔压下他心头涌起的恼怒的波涛,不是对库卡的恼怒,他恨的是残酷无情的进化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将越来越大的能力赋予人们,却不剔除残留于人类、阻止他们运用自己天赋能力的恶习。

  “我们以后会谈那个,库卡。那姑娘在哪里?”

  “没有姑娘。这里没有什么姑娘。”

  “别傻了,库卡咱们一块儿来透思透思我旁边的顾客吧,看他们知不知道那个姑娘。瞧那头为红眼睛女人着迷的老骚公羊……”鲍威尔轻轻探了探他,“他以前来过这里。他正等着芭芭拉·德考特尼进来。你让她穿饰有圆形小金属片的裙子。半小时后你就会让她进来。他喜欢她的长相。她的工作就是假装被音乐催眠。她的裙子分开,露出腿,他喜欢那样。她……”

  “他疯了。我从来没有……”

  “再看看这位被那个名叫泽仑的男人气得发疯的女人吧。她常看见那姑娘。她相信她。她等着她。那姑娘在哪里,库卡?”

  “不!”

  “我明白了。楼上。楼上哪儿,库卡?别想堵住我,我透思得很深。你是误导不了一位一级的——我看到了。在转角左边的第四间房间。你这儿可真有个复杂的迷宫啊,库卡。咱们再来一次,确定一下……”

  库卡束手无策,恼羞成怒,她突然尖声大叫起来:“滚出去,天杀的条子!他妈的滚出去!”

  “请原谅,”鲍威尔说,“我这就走。”

  他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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