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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到航站去,父亲,我有好多话要问另外那个当地人。”她笑了几声,“我会向您证明,您的女儿可以是个相当不错的侦探。”

  可是发孚并未回应她的笑声,他说:“我希望你别去。”

  “为什么?”

  “这个人抵达的时候,航站不可以有任何不寻常,这点极为重要。你在那里会太显眼了。”

  “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能对你解释国家大事,米雅。”

  “国家大事,呸。”她向他倚过去,在他的额头正中很快啄了一下,然后掉头就走。

  如今她在航站内,一筹莫展地坐在车里。而在天空中,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斑点,在接近黄昏的阳光下,它看来是黑色的一团。

  她按下开启车内用品隔间的按钮,掏出她的观赛眼镜。这种眼镜的普通用途,是追望参加平流层球赛的单人高速飞车所做的回转动作,不过也能用在更严肃的场合。她戴起这副眼镜,坠落的黑点就变成一艘具体而微的太空船,连船尾冒出的红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太空船内的人离去时,她至少看得见他们,可借着视觉尽可能收集有用的情报。事后总有办法,总有办法,再来安排一次会晤。

  萨克占满了显像板,包括一块大陆与半个海洋。由于下方有些棉絮般死寂的白云,画面并不十分清晰。

  坚若说:“太空航站不会有重重警卫,这也是因为我的建议。我说这艘太空船抵达时,若有任何不寻常的准备,就可能使川陀警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说这次行动的成功,全靠川陀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直到一切变作既成事实。好啦,别管这些。”他的语气稍有不稳,显示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面前的控制台上。

  泰伦斯绷着脸耸了耸肩。“有什么差别?”

  “太多了,对你而言。我将使用最靠近东门的着陆眼,一旦着陆后,你立刻从后面的安全门出去,然后快步走向那个大门,但也别走得太快。我这里有些证件,或许可以让你通行无阻,也或许不行。如果发生任何问题,你得自行采取必要的行动。根据过去的记录,我判断这点我能信任你。有辆车等在大门外,会把你载到大使馆去,就是这样。”

  “你怎么办?”

  萨克从一个毫无特征,只是闪耀着褐色、绿色、蓝色与云白色的巨大圆球,逐渐转变成了比较有生气的地表,上面有蜿蜒的河流与皱褶的山脉。

  坚若露出沉稳而冰冷的笑容。“你担心的事可由你自己解决。当他们发现你跑掉时,也许会把我当成叛徒射杀;可是如果发现我完全无能为力,根本无法以行动阻止你,他们也许只会把我当成笨蛋降级了事。我想,后者是比较好的结果。所以我拜托你,在你离开之前,给我一记神经鞭。”

  镇长说:“你知道挨神经鞭是什么滋味吗?”

  “相当了解。”他两侧太阳穴冒出许多细小的汗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趁机杀了你?我是杀害大亨的凶手,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杀掉我对你没有帮助,只会浪费你的时间。这点风险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

  在显像板上,萨克的表面正逐渐扩大,边缘冲出了显像板的范围;而中心处继续越变越大,新的边缘再度冲出画面。某座城市中,一个类似彩虹的结构已清晰可见。

  “我希望,”坚若说,“你没打算单枪匹马闯出去,萨克不是那种地方。等着你的不是川陀就是大亨,记住了。”

  现在,画面上明显是一座城市。近郊一块绿褐相间的区域渐渐扩展,变成一座太空航站。在他们看来,它正以缓慢的节奏向上飘浮。

  坚若说:“如果一小时内川陀没接到你,那么在今天结束之前,你将落入那些大亨的手中。我不能保证川陀会给你什么待遇,但我可以保证萨克会怎样对付你。”

  泰伦斯曾在国务院待过,他知道萨克会怎样对付杀害大亨的凶手。

  航站的画面稳稳映在显像板上,但坚若再也不望一眼。他转而操作飞行仪器,让脉动束指向下方。太空船在一英里高的空中慢慢转身,最后变成尾部朝下。

  在距离着陆眼一百码的上空,发动机发出隆隆巨响。坐在液压弹簧上,泰伦斯能感到它们正在打颤,遂开始觉得头晕眼花。

  坚若说:“拿起神经鞭,赶快行动,每一秒钟都很重要。紧急闸门会在你离去后关上;他们会花五分钟纳闷我为何不开主闸门,再花五分钟硬闯进来,然后还要五分钟才能找到你。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走出大门,坐上那辆车子。”

  震颤陡然停止,在凝重的静寂中,泰伦斯知道他们已经登陆萨克。

  控制改由转向反磁磁场接管,游艇庄严地倾身向下,侧面缓缓贴向地表。

  坚若说:“动手!”汗水湿透了他的制服。

  泰伦斯仍旧头昏脑涨,双眼几乎无法聚焦,但他还是举起神经鞭……

  泰伦斯感到了萨克秋季的寒意。他曾在这种恶劣的秋冬待了许多年,直到几乎忘记弗罗伦纳上四季如夏的气候。此时,国务院那些日子瞬间涌回脑海,仿佛他从未离开这个大亨世界。

  只不过现在他成了亡命之徒,身上背着罪大恶极的罪状——谋杀一名大亨。

  他随着心跳的节奏迈开步伐。那艘太空船在他身后,闸门于他离去后已轻轻关上;坚若仍在太空船内,在剧痛中动弹不得。他走在一条宽广的柏油路上,周围有许多劳工与机工,每位都有自己的工作与自己的问题。他们不会停下来盯着某人的脸,他们没有理由那样做。

  有没有任何人确实看到他走出太空船?

  他告诉自己答案是否定的,否则现在早已传来追捕的喧嚣。

  他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它仍拉到遮住耳朵的程度。现在帽子上多出一枚圆形小徽章,摸起来相当光滑。坚若说它是个辨识标志,那些为川陀工作的人,只会注意这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徽章。

  他可以摘掉它,自己找路溜走,设法寻找另一艘太空船——总有办法的;设法离开萨克——总有办法的;设法逃脱追捕——总有办法的。

  太多的“总有办法”!在他心中,他明白自己已走到终点,正如坚若所说的,不是川陀就是萨克。他痛恨且畏惧川陀,但他知道不论如何选择,都不可能也不可以选择萨克。

  “你!就是你!”

  泰伦斯僵住了,惊骇之余缓缓抬起头来。大门还在一百英尺外,假如他拔腿就跑……但他们不会让一个狂奔的人通过。那是他不敢做的事,他一定不能跑。

  叫他的年轻女子坐在一辆车里,正从打开的车窗向外望。泰伦斯虽然在萨克待过十五年,却从没见过那样的车辆,它同时闪耀着金属与半透明珠宝的光泽。

  她说:“过来这里。”

  泰伦斯的双腿将他慢慢带向那辆车。坚若曾说川陀派来的车子会等在航站外,他真这样说过吗?他们会派一名女子执行这种任务吗?事实上,她只是个女孩,一位肤色颇深、容貌美丽的女孩。

  她说:“你是搭那艘刚着陆的太空船来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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