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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但这正是我的意思,以利亚。我到了地球之后,就会染上你们的传染病,就会和你们一样很快变老。”

  “你这话太天真了。更何况,老化并不是传染病。一旦到了地球,你只会很快病倒,然后死去。嘉蒂雅,你可以找到别的男人。”

  “奥罗拉男人?”她以轻蔑的口吻说。

  “你可以教他们。既然你已经知道如何付出和接受,教教他们吧。”

  “就算我愿意教,他们会愿意学吗?”

  “有些人会,这种人一定有的。你的时间很多,可以慢慢寻找这样的人。比方说——”(不,他想,现在提格里迈尼斯并非明智之举,但或许,今后他来找她的时候——少一点礼数,多一点决心……)

  她似乎若有所思。“有这个可能吗?”然后,她望着贝莱,灰蓝色的眼睛噙着泪水。“喔,以利亚,昨夜发生的事,你还多少记得些吗?”

  “我必须承认,”贝莱有点伤感地说,“很遗憾,某些部分相当模糊。”

  “如果你通通记得,就不会想离开我了。”

  “我现在同样不想离开你,嘉蒂雅,只不过我身不由己。”

  “激情过后,”她说,“你似乎很高兴,很放松。我依偎在你的肩头,感觉得到你的心跳起初很快,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你突然坐起来,心跳又猛然加快。你记得这回事吗?”

  贝莱吃了一惊,上身微向后仰,惶急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我不记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些什么?”

  “就像我说的,你突然坐了起来。”

  “对,可是还有什么吗?”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想必已经和昨夜做爱之后跳得一样快了。那个似乎就是“真相”的灵感,曾经三度在他心头浮现,但前两次他完全是孤单一人。然而第三次,也就是昨夜,他身边还有嘉蒂雅,他有了一个目击证人。

  嘉蒂雅说:“真的没什么了。我说,‘怎么回事,以利亚?’但你没理会我,自顾自说,‘我懂了,我懂了。’你说得含糊不清,而且你目光涣散,看起来有点吓人。”

  “我就说了那几个字吗?耶和华啊,嘉蒂雅!我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嘉蒂雅皱起眉头。“我不记得了。然后你又躺了下来,我就说,‘别怕,以利亚,别怕,你现在安全了。’我轻轻抚摸你,你逐渐平静下来,最后总算睡着了——而且还发出鼾声。我从来没听过别人打鼾,可是根据书中的描述,那一定是鼾声没错。”她显然越想越觉得有趣。

  贝莱说:“听着,嘉蒂雅,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懂了,我懂了。’我有没有说懂了什么?”

  她又皱起了眉头。“不,我不记得了——等等,你的确小声说了一句话,你说,‘他首先赶到’。”

  “‘他首先赶到’,我是这么说的吗?”

  “对,我自然想到你是指吉斯卡比其他机器人先找到你,你是想克服可能被抓走的恐惧感,因为你的思绪又回到了暴风雨当时的情境。对!所以我才轻抚着你,不断对你说,‘别怕,以利亚,你现在安全了。’直到你放松为止。”

  “‘他首先赶到’‘他首先赶到’,现在我不会忘记了。嘉蒂雅,谢谢你昨夜陪着我,更谢谢你现在告诉我。”

  嘉蒂雅问:“你说吉斯卡先找到你,有什么特殊含意吗?事实的确如此,你是知道的。”

  “我不会是指那件事,嘉蒂雅。那一定是我不知道的某种想法,只有在心思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我才能勉强捕捉到它。”

  “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确定,但如果我真那么说,它就一定有意义。我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可以设法弄明白。”他站了起来,“现在我得走了。”

  他朝门口走了几步之后,嘉蒂雅飞奔过去,双手环抱住他。“等等,以利亚。”

  贝莱迟疑了一下,便低下头来亲吻她,两人紧紧拥抱了好久。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以利亚?”

  贝莱悲伤地说:“我说不准,但我衷心希望。”

  然后他就前去找丹尼尔和吉斯卡,以便在那场论战开始之前,先作一些必要的准备。

  73

  直到走过大草坪,前往法斯陀夫的宅邸之际,贝莱仍旧未能挥去心头的悲伤。

  两个机器人走在他两旁,丹尼尔似乎很从容,但吉斯卡由于程序使然,显然无法轻松以对,仍对周遭的环境保持着高度警戒。

  贝莱问:“这位立法局的主席叫什么名字,丹尼尔?”

  “我答不出来,以利亚伙伴。每次我听到有人提起他,一律管他叫‘主席’。而当着他的面,则称呼他‘主席先生’。”

  吉斯卡说:“他名叫鲁提兰·侯德,先生,但这个名字在正式场合绝不会出现,唯一会被用到的就只有他的头衔。这能让人感受到政府的持续性。担任主席一职的个人虽然有固定任期,但是‘主席’永远存在。”

  “而目前这位主席——他多大年纪?”

  “年纪相当大,先生,三百三十一岁了。”吉斯卡答道,他随时能够提供这类数据。

  “身体健康吗?”

  “从未听说他健康不佳,先生。”

  “他可有什么人格特质是我得先做好心理准备的?”

  吉斯卡似乎给难倒了,他顿了顿才说:“我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先生。他被视为很称职的主席,工作努力,成果丰硕。目前他在第二任上。”

  “他暴躁吗?有耐心吗?行事霸道吗?善体人意吗?”

  吉斯卡说:“这些必须由你自己判断,先生。”

  丹尼尔说:“以利亚伙伴,主席的地位超越任何党派。根据定义,他代表着公平和正义。”

  “这点我肯定,”贝莱喃喃道,“不过定义是抽象的,正如‘主席’这个头衔一样,然而个别的主席——有名有姓的个人——则是具体的,各有各的脑袋,各有各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他可以发誓,自己的脑袋含有很具体的糨糊成分。他曾三度想到一件事,又三度将它遗忘,虽然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当时对这个想法下过注脚,怎奈仍旧毫无帮助。

  “他首先赶到。”

  “谁首先赶到?赶到何时何地?”

  贝莱心中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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