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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因此,在这个玫瑰盛开的季节,他安排自己在广阔的玫瑰园中见这个人。那样会很适当,克里昂心想,可是,当然需要先将那名园丁带去那里。让皇帝等待是不可思议的,民主是一回事,造成不便则另当别论。

  那名园丁正站在玫瑰丛中等他,双眼睁得老大,嘴唇打着哆嗦。克里昂忽然想到,可能还没有人告诉园丁召见的确实理由。好吧,他将以和蔼亲切的方式安抚他。只不过,他现在才想到,他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他转头对身旁的一名官员说:“这个园丁叫什么名字?”

  “启禀陛下,他叫曼德尔·葛鲁柏,他在这里已经当了三十年的园丁。”

  大帝点了点头。“啊,葛鲁柏,我多么高兴接见一个杰出而努力的园丁。”

  “启禀陛下,”葛鲁柏的声音含糊不清,他的牙齿正在打战,“我不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但我总是竭尽全力为仁厚的陛下办事。”

  “当然,当然。”大帝嘴里这样说,心里则怀疑这名园丁是否以为自己在讽刺他。这些低下阶层的人,欠缺良好的教养和敏锐的心思,总是使他难以展现民主作风。

  克里昂说:“我从我的首相那里,听到你当初冒死拯救他的一番忠心,以及你照顾御苑的技艺。首相还告诉我,说你和他相当友好。”

  “启禀陛下,首相对我再和气不过。可是我知道自己的地位,我绝不主动和他说话,除非他先开口。”

  “没错,葛鲁柏,这显示出你的好规矩。不过,首相和我一样,是个具有民主素养的人,而我信任他的识人之明。”

  葛鲁柏深深鞠了一躬。

  大帝又说:“你也知道,葛鲁柏,园丁长莫康博相当老了,一直渴望退休。责任变得越来越重,连他都已无法承担。”

  “陛下,园丁长深受全体园丁的尊敬。愿他长命百岁,好让我们能继续领受他的智慧和见识。”

  “说得好,葛鲁柏,”大帝漫不经心地说,“可是你心知肚明,那只是一句废话。他不会长命百岁,至少不会再有这个职位所必需的精力和智力。他自己请求在今年退休,而我已经批准,只等找到替代的人选。”

  “喔,陛下,在这个堂皇的御苑中,有五十个男女园丁能胜任园丁长。”

  “我想是吧,”大帝说,“但我的选择落在你身上。”大帝露出优雅亲善的笑容。这是他一直等待的一刻,在他的期待中,葛鲁柏现在会感激涕零而双膝落地。

  他并没有那么做,大帝因而皱起眉头。

  葛鲁柏说:“启禀陛下,这么大的荣耀,小人担当不起,万万不可。”

  “胡说八道。”自己的判断竟受到质疑,令克里昂深感不快,“该是你的美德得到褒扬的时候了。你再也不必经年累月暴露在各种天气中,而将坐镇于园丁长的办公室。那是个好地方,我会替你重新装潢,你可以把全家搬过来。你的确有个家,对不对,葛鲁柏?”

  “是的,陛下。我有妻子和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女婿。”

  “很好,你会过得非常舒服,会喜欢你的新生活,葛鲁柏。你将待在室内,葛鲁柏,远离室外的天气,像个真正的川陀人。”

  “陛下,念在我本是安纳克里昂人……”

  “我想过,葛鲁柏。在皇帝眼中,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样的。就这么决定了,这个新工作是你应得的。”

  他点了点头,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对于刚才这场施恩的表演,克里昂感到还算满意。当然,他应该还能从此人身上多挤出一点感激和谢忱,但至少这件工作完成了。

  比起解决基础公共设施故障的问题,这件事要容易得多。

  克里昂曾在一时暴怒中,宣称无论任何故障,只要能归咎于人为错误,犯错的人就该立即处决。

  “只要处决几个人,”他说,“你无法想象人人会变得多么小心。”

  “启禀陛下,”谢顿则说,“只怕这类独裁行为不会达到您所预期的结果。它或许会逼得工人罢工,而陛下若试图强迫他们复工,就会引发一场叛乱;您若试图以军人取而代之,将发现他们根本不懂如何操作那些机器,所以故障的发生反倒会变得频繁得多。”

  难怪克里昂转而处理园丁长的任命案,并且感到是一大解脱。

  至于葛鲁柏,他望着逐渐走远的皇帝,在极度惊恐中不寒而栗。他将要失去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将要被关在四面墙壁筑成的牢房中。然而,他又怎能拒绝皇帝的旨意?

  §10

  在卫荷一家旅馆的房间中,芮奇满面愁容地照着镜子。这是一间相当残破的套房,但芮奇照理不该有太多信用点。他不喜欢镜中的影像,他的八字胡没了,他的侧腮须短了,两侧与后脑的头发也经过修剪。

  他看来好像——被拔了毛。

  更糟的是,由于脸型轮廓的改变,他成了一个娃娃脸。

  真丑怪。

  而他的任务也毫无进展。谢顿给了他一份有关卡斯帕·卡斯帕洛夫之死的报告,他已经研究过了。里面没有写些什么,只提到卡斯帕洛夫是被谋杀的,当地保安官并未查出这宗凶案有任何重大牵连。反正,保安官对它并不重视甚至毫不重视,这点似乎相当明显。

  这并不令人惊讶。过去这一个世纪,大多数世界的犯罪率都有显著的上升,川陀这个极度复杂的世界更不例外,却没有任何一处的保安官有心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无论就数量或效率而言,各地的保安部门都在走下坡,而且越来越腐败(虽然这点难以证明)。既然待遇跟不上生活消费的涨幅,这种现象乃是必然的。想要公务员保持清廉,必须喂饱他们才行。倘若做不到,他们一定会用其他方式来补贴薪资。

  谢顿鼓吹这个道理已经有好些年,却收不到任何成效。调整薪资不可能不加税,而民众对于加税绝不会乖乖就范,却宁可在行贿上损失十倍的信用点。

  谢顿曾经说过,这是过去两个世纪以来,帝国社会整体恶化的一部分表现。

  好了,芮奇该怎么做呢?他现在下榻的这家旅馆,就是卡斯帕洛夫遇害前所住的那一家。在这家旅馆里,或许有人与这宗谋杀案有关,或者知道谁是关系人。

  在芮奇想来,他必须使自己十分显眼。换句话说,他必须对卡斯帕洛夫的死显得关切,然后才会有人对他关切,进而找上门来。这样做很危险,但他若能使自己看来没什么恶意,他们或许不会立刻发动攻击。

  好吧……

  芮奇看了看自己的计时带。现在酒吧中会有些人,正在享受晚餐前的开胃酒。他最好加入他们,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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