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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贝莱叹口气。这真是答非所问,总是在重复这种游戏。“我会这么问,是因为我以为你有什么可以测定情绪反应的仪器,诸如脑波扫描仪之类的东西。”他望望四周,没看到这种设备,“也许你有一台不用插电的袖珍型脑波扫描仪,我们地球还没有这种东西。”

  “我相信我不用仪器就能测出自己情绪的性质,”这个外世界人顽强道:“我的情绪已经够明显了。”

  “是,是,当然,可是在定量分析方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奎马特暴躁地打断贝莱,似乎恼羞成怒了,“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其实就是我自己的理论,这不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是我很引以为傲的──”

  “到底是什么,先生?”贝莱问。

  “就是索拉利世界发展文化的态度,是以地球过去存在的文化为基础。”

  贝莱叹口气。如果他不让奎马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接下来对方可能不会和他合作。“那是什么态度?”他只好问。

  “斯巴达!”奎马特把头一仰,白发在光源下闪闪发亮,简直就像一圈光环。“我想你一定听过斯巴达吧?”

  贝莱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他年轻的时候对地球的古老历史颇感兴趣,对许多地球人而言,那是一门极吸引人的学问,因为那个时代地球就是唯一,而且正处于巅峰状态;在那个时代,地球人主宰了宇宙,外世界人根本还不存在。然而地球过去的历史何其长,万一奎马特提到某个他所不熟悉的时期,那就尴尬了。

  还好,斯巴达他是知道的。贝莱谨慎地说:“是的,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胶卷书。”

  “好,很好。斯巴达全盛时期包括了斯巴达人、附庸人民和国有农奴。斯巴达人数量最少,但全是公民。附庸人民比较多,是次等阶级,人数最多的是奴隶阶级的农奴。当时,农奴和斯巴达人的人口比例是二十比一,而农奴不同于机器人,他们是人类,具备人类所有的感觉及缺陷。

  “斯巴达人为了确保人口远远超过他们的农奴永远无法叛变,个个都成了军事专家。每个斯巴达人都活得像作战机器一样,而这种社会型态也确实达到它的目的:农奴的叛变从来没成功过。

  “现在,我们索拉利人就有点像是斯巴达人,我们也有自己的农奴,只不过现在不是人而是机器。虽然机器人和我们的数量比例远比斯巴达的情形严重一千倍,但我们却不必怕它们叛变。我们享有斯巴达人唯我独尊的好处,但不用为了严格控制机器人而牺牲自己。所以,我们除了学习斯巴达人,另外也学习与他们同时期的雅典人,过着富有艺术与文化的生活──”

  “我也看过有关雅典人的胶卷书。”贝莱说。

  奎马特的口气顿时热情起来:“文明的结构都是呈金字塔型的。当一个人攀向社会的尖峰,他闲暇的时间便会增多,追寻幸福的机会也会变多。当他持续不断地往上爬时,会发现享有这种机会的人越来越少,而被剥夺者却越来越多。总之,如果以绝对地位来衡量的话,不管你在这个金字塔底下第几层,不管你的生活有多好,你永远都还是被剥夺者。比如说,虽然奥罗拉世界上处境最差的人也比地球上的贵族生活得更好,但相较于奥罗拉世界的贵族,他们仍是被剥夺者;他们要比较的是自己星球上的人。

  “因此,正常的人类社会永远少不了摩擦。革命、反革命,以及革命所引起的斗争,造成了人类的不幸。这些例子在历史上俯拾皆是。

  “然而目前在索拉利世界,人类首次全部登上了金字塔顶端,而下层的被剥夺者则变成机器人。我们有了第一个新社会,一个真正的新社会。自从苏美和埃及的农民发明原始城市以来,这是第一个伟大的社会发明。”

  奎马特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似乎颇得意。

  贝莱点点头:“这套理论你发表了吗?”

  “将来也许会吧,”奎马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目前我还没发表。这只是我第三个贡献罢了。”

  “你另外两个贡献也和这个一样大?”

  “那跟社会学无关。我以前曾经是一个雕塑师。你看到的这些──”他指着那些雕像,“是我创造的。此外,我还是个作曲家,不过我已经老了。瑞开·达尔曼总是和我争辩应用艺术比欣赏艺术来得强,所以我决定研究社会学。”

  “听你的口气,达尔曼好像是你的朋友。”贝莱说。

  “我们认识。无论谁到了我这个年纪,都认识索拉利世界的每一个成年人。不过,我和瑞开·达尔曼的确很熟。”

  “达尔曼是个怎么样的人?”贝莱问。说来奇怪,这个名字却令他立刻想起格娜狄亚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上次看到她时,她那种气他气得脸都扭曲了的模样。

  奎马特神态慎重道:“他很热爱索拉利世界和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个很有价值的人。”

  “换句话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

  “是的,你说的完全正确。你从他自愿做胚胎工程的工作就看得出来。你知道,这是一种应用艺术,我刚刚跟你说过他偏好应用艺术。”

  “自愿做这种工作很不寻常吗?”

  “你难道不──我忘了你是地球人。是的,是很不寻常。这个工作一定要有人去做,但却找不到自愿的人,通常会有一个人被指派担任这样的工作,而且必须做好几年,不过奉命做这件事的人心里可不会太爽。达尔曼不但自愿做这个工作,而且愿意把它当作自己的终生职。他认为这个工作太重要了,不能让心不甘情不愿的指派者来担当。他还说服我认同他的看法,但我当然永远不可能牺牲自己自愿做这个工作,我不可能做这种事。不过达尔曼牺牲更大,因为他讲究个人卫生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我还是不太了解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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