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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真的!我很怀疑他需要告诉你什么事,我认为他根本还没说,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通常都是这样的。”说完她就笑了,并且开始感到轻松自在。这个来访的客人年纪虽然不小了,不过外表看来十分出色,有着一头棕色的鬈发,还有一对深蓝色的眼睛。也许,她想,等自己年纪够大的时候,还能够再遇到类似的人物。

  “可是,”那人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他要等的人?”

  “唉,还会有谁呢?他神秘兮兮地在等一个人──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然后你就鬼头鬼脑地来了,而且还想从窗户爬进来。如果你有一点常识的话,就应该知道该走到前门去叫门。”她突然想到一句自己很欣赏的话,立刻脱口而出:“男人全都这么笨!”

  “你倒蛮有自信的嘛,对不对,小丫头?不,我是说‘小姐’。你知道吗,你说的可能完全不对。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被你搞得一头雾水,而且据我所知,令尊等的不是我而是别人,那你又该怎么办?”

  “哦,我才不信呢。我可没有一开始就让你进来,直到看见你把手提箱丢下去,我才改变了主意。”

  “我的什么?”

  “你的手提箱,年轻人。我可不是瞎子,你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把它丢下去的。因为你先向下面看了一眼,估计它会落在哪里,等你确定它会掉进树篱里面,不会被别人看见,这才把手提箱丢下去,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向下望一眼。既然你故意不走前门,而准备从窗户爬进来,就表示你不太敢确定是否找对了地方,所以想先观察一下。而当你被我发现之后,你首先想到的是手提箱,而不是你自己的安危,这就代表说,你把那里面的东西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现在既然你人在屋内,而手提箱还在屋外──这一点我们都心照不宣,你也许根本就无计可施。”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实在需要停下来好好喘口气。那人乘机回嘴道:“不过,我也可以把你勒得半死,然后逃出去,再捡起手提箱远走高飞。”

  “不过,年轻人,我的床底下刚好有一根棒球棒,我可以在两秒钟之内抓到手里,而且我是一个很强壮的女生。”

  僵持了好一阵子,“年轻人”终于以做作的礼貌口吻说:“既然我们这么谈得来,我想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裴礼斯·安索,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叫艾嘉──艾卡蒂·达瑞尔,很高兴认识你。”

  “好的,艾卡蒂,现在你能不能做个好心的小女孩,去把你父亲叫来?”

  艾嘉蒂娅愤愤地抬起头说:“我可不是小女孩,我认为你这样说相当没有礼貌──尤其是拜托别人帮忙的时候,更不应该用这种称呼。”

  裴礼斯·安索叹了一口气,改口道:“说得好──请问你能不能做一个好心、善良、可爱的老妇人,为我前去将令尊请过来?”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会去叫他的。可是别以为我会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年轻人。”说完。她就开始用力踏地板。

  走廊处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卧室的门就被猛力打开。

  “艾嘉蒂娅──”达瑞尔博士吼到一半便煞住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先生,你是谁?”

  裴礼斯赶紧站起来,样子显然松了一口气:“杜伦·达瑞尔博士?我是裴礼斯·安索。我想你已经收到那封信,至少令嫒告诉我你的确收到了。”

  “我女儿说的?”他皱起眉头,用责备的眼光瞪了艾嘉蒂娅一眼,却看到她正张大眼睛,露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无辜状,于是马上将严厉的目光又收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达瑞尔博士终于再度开口:“我正在等你呢,请跟我下楼来好吗?”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因为他看到旁边有个东西正在闪动,此时艾嘉蒂娅也注意到了。

  她赶紧扑向那台听写机,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父亲就站在机器旁边。

  他以温柔的口吻说:“你一直都开着喔,艾嘉蒂娅。”

  “爸爸,”她难为情地尖叫道,“看人家的私人信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看人家的私人谈话记录就更不用说了。”

  “啊,”她父亲说,“可是这个‘谈话记录’,却是你跟一个陌生男子在卧室里录的!身为你的父亲,艾嘉蒂娅,我必须要保护你。”

  “噢,天哪!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裴礼斯突然笑道:“喔,就是那么回事。达瑞尔博士,这位小姐正准备指控我许多罪名,即使为了洗刷我的冤屈,我也必须坚持请你读一读。”

  “噢──”艾嘉蒂娅强忍住泪水。竟然连父亲也不相信自己,而那台可恶的听写机──如果不是那个笨蛋傻傻地摸到窗口来,她也不会忘记把机器关掉。现在,父亲一定准备发表长篇大论,告诫她什么是年轻女子不应当做的事。看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是她们应当做的,也许只有上吊自杀是唯一的例外。

  “艾嘉蒂娅,”她父亲以温和的语气说,“我认为,一个年轻女子──”

  来了吧!她就知道,她早就知道。

  “──不应该对一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人,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可是,谁叫他要到我的窗户旁边探头探脑?一个年轻女子总有隐私权──现在你看,我得从头再念一遍这篇可恶的作文。”

  “他爬到你的窗边究竟对不对,并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你根本就不该让他进来,应该立刻通知我──尤其是你,认为我正在等他。”

  她以撒娇的口气说:“你不见他也好──这个傻瓜。如果他一直这样子飞檐走壁,而不从大门进出的话,迟早会把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

  “艾嘉蒂娅,自己不懂的事情,就不要多嘴。”

  “谁说我不懂,是关于第二基地的事情,对不对?”

  她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带来好一阵子的沉默,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腹部在微微抽搐。

  然后,达瑞尔博士轻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可不是从哪里听来的。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值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吗?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安索先生,”达瑞尔博士说,“我必须为这一切向你道歉。”

  “喔,没有关系。”安索用不大诚恳的语气答道,“如果她将自己出卖给邪恶的力量,那也绝不是你的错。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想再问她一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艾嘉蒂娅小姐──”

  “你想要问什么?”

  “你为什么认为爬窗户而不走大门是一件傻事呢?”

  “因为这等于你在大肆宣扬想要隐瞒什么,傻瓜。如果我心中有一个秘密,绝不会把嘴巴贴上胶布,让大家都知道我藏着什么秘密。我会像平常一样谈天说地,只要不提那个秘密就行了。你没有读过塞佛·哈定的格言吗?你可知道,他是我们的首任市长。”

  “是的,我知道。”

  “好,他曾经说过:惟有大言不惭的谎言才能成功;他还说过:任何事情都不必是真的,但是都必须让人信以为真。哼,当你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违背了这两个原则。”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又要怎么做呢?”

  “如果我有一件最高机密,要来找我爸爸商量的话,我会先在公开场合与他结识,然后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找他。而当每一个人都认识你,认为你跟我爸爸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就可以随便跟他商量任何机密,而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安索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这个女孩,然后再看看达瑞尔博士,这才道:“我们走吧,我得到花园去找我的手提箱。等一等!还有一个问题。艾嘉蒂娅,你的床底下根本没有什么球棒吧,对不对?”

  “没有!我没有。”

  “哈,我就知道。”

  达瑞尔博士站在门口说:“艾嘉蒂娅,当你重写那篇关于谢顿计划的作文时,不要无缘无故把奶奶渲染得太过神秘,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提那件事。”然后他就和裴礼斯一起默默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那位客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希望你别介意,博士,请问令嫒有多大了?”

  “十四岁,前天刚过的生日。”

  “十四岁?我的老天──告诉我,她有没有说将来准备嫁人?”

  “没有,她没提过,至少没有对我提过。”

  “嗯,如果她哪天提出来,我看你还是把他枪毙算了──我是说,她想要嫁的那个人。”他凝视着这位前辈的眼睛,以严肃的口气说,“我是认真的,等到她二十岁的时候,跟她生活在一起绝对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当然我这么说,绝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你没有冒犯我,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两个人仔细分析的对象,此时仍然待在楼上,面对着那台听写机,憋了一肚子的反感与厌烦。她用模糊而懒散的口气念道:“谢,顿──计,划──的,展,望──”而听写机则发挥了无比精确的功能,将那些声音转换成优雅秀丽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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