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光荣(70)_杨景标

七〇

　　关老道心里明镜儿似的，其实他早就想离开了，他担心家里被抄，可又怕太爷爷没离开县城多远，他一出县城就会遭伏击，他是想朝日本军官借些兵马护送他，人多路上就安全，即使回去碰到太爷爷他们攻打他的老巢，也可打个援手，可这个时候他实难再向日本军官开口。所以翻译官问他还有什么事，他又说没什么事。嘴上说走，关老道的腿却挪不动步，就在这时，关老道的一个弟兄就骑快马赶来，告诉他太爷爷闯进薛家镇了，关老道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其实，闯进薛家镇的不是太爷爷，而是刘邦带领的骑兵队，他们从薛家镇郊外撤走后，却没走多远，他们是按太爷爷的布置，把来薛家镇的日伪军再引回县城去，然后就停在离镇子几里外处，等候太爷爷他们洗劫县城后，赶来与他们会合，再一起攻打“大刀会”。可当刘邦探知日伪军也返回县城，关老道还带了很多人也跟了去，他就有了主意，计划从来都没有变化快，他也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刘邦是打算，等天亮了，不管太爷爷他们赶没赶来，他都要直接闯进薛家镇，反正关老道已带走了很多人，他的老巢比较空虚，而那时关老道和日伪军恐怕已快到县城了，想赶回来援手也来不及。刘邦为啥要等到天亮呢？天黑的时候闯进镇里，那是人家的底盘儿，敌暗我明，就很被动，而天亮就无所谓了，敌人再隐蔽也看得见。

　　所以天一亮，刘邦就带人闯进了薛家镇，而他们一进镇，“大刀会”的人就知道了，一面派人追报关老道，一面积极备战。太爷爷他们离开县城，并没有及时赶往薛家镇，先在县城附近埋伏起来，想躲过赶回的日伪军，却意外发现关老道带人也跟了来，这不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可关老道既然来了，肯定还会返回去的，于是太爷爷就决定，打关老道一个伏击战。等日伪军和关老道的人马都过去了，太爷爷他们就继续撤离到县城和薛家镇之间的居中地带，一边寻找合适的伏击点，一边派柱子去通知刘邦，让他们赶来居中地带会合，太爷爷当然还不知道，刘邦已闯进薛家镇动了手。

　　老巢被攻，关老道心急火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向日本军官开口借了兵，日本军官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心有余悸，再不敢擅自离开县城，就派了二百多人的一队伪军兵给关老道。关老道就带着人急匆匆地往回赶，他以为太爷爷带人去攻他的老家，在路上伏击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有一队伪军兵壮胆，他也就大意了。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听得一声枪响，接着就见道路的一侧不远处竖起一面金黄大旗，不是太爷爷的“忠侠军”是谁？其实那一枪，太爷爷已饶了关老道一命了，枪声大作，关老道的队伍顿时乱起来。

　　那二百伪军兵一听到枪声，就都转身又往县城方向跑，关老道躲在马后就急了：“回来！都给我回来！”那些伪军兵哪听他的呀，转眼儿的工夫都跑没了，本来他人多，还占点优势，这一下子他又处于劣势了，太爷爷这伙儿派走了王老疙瘩那三十多人，还比他多出近五十人呢。何况这一乱，他手下的弟兄已有十几人被打死打伤。没办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咬牙硬挺着还击，关老道和他的弟兄还真就挺顽强。

　　太爷爷他们占据着有利地形，很快又打死打伤了关老道的几个弟兄。两方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关老道已死伤三十多人了，而太爷爷只伤了一个弟兄。这时就见刘邦和柱子带着骑兵队远远冲过来，人还没到就先开了枪，关老道的队伍就又大乱，顷刻间又有十几人被打死，等刘邦他们冲近了，关老道的弟兄就不得不纷纷举手投降，关老道一见事情不妙，跑到马旁翻身就要骑上去，太爷爷眼疾手快，一枪就打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关老道就栽落了马下，这一枪就让关老道从今往后成了瘸子。

　　关老道确实是一条硬汉，忍痛挣扎着那条伤腿站起来，还要翻身上马，已跑到近前的太爷爷，枪就挡在了他的脑袋上，这时一个弟兄跑过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枪。太爷爷就那样瞄着关老道，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内心像在激烈地交战，太爷爷是真想一枪打死关老道，为小六子报仇，可他不能啊。终于他咬了咬牙，还是放下了枪。忽然就听到身后的潘大姑娘说：“玉红，你要下不了手，俺替你来！”太爷爷反应也快，忙一抬手，在潘大姑娘的手臂上挡了一下，枪响了，却打向了半空，太爷爷看了她一眼：“俺在干娘面前发过誓，她救过咱们，俺不能对不起她！”

　　“是条汉子就给我一枪，你家关爷爷要是眨一眨眼，就不是亲娘生的！”一直闭目等死的关老道，忽然冷笑着睁开了眼睛。

　　“你以为俺不想打死你，你要了俺三个弟兄的命，就是杀你三回也不解气！”太爷爷看着关老道，狠狠地说。

　　关老道没再说什么，太爷爷看着他又说：“俺问你一件事，你愿意说就说，不愿说就拉倒！”关老道就看着太爷爷，太爷爷就说：“俺干娘是不是还在薛家镇呢？”关老道听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太爷爷：“她早回孙家堡了！”太爷爷点了点头，忽然就喝了一声：“给俺捆起来！”几个弟兄呼啦一下就围上来。关老道是练武之人，虽一条腿受了伤，但也不是轻易能制服的，五六个弟兄费了好大劲儿，累得呼哧直喘，才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潘大姑娘一时还没明白太爷爷捆绑关老道的用意，只听太爷爷又看着关老道说：“俺带着你去看干娘！”

　　关老道的母亲看不惯关老道的举动，实在不愿住在“大刀会”内，可关老道自打出了太爷爷那档子事，就不让她走，还派人看着她，后来她实在住不下去了，就闹了两次，关老道最后也没办法，就派人送她回了孙家堡。关老道也只是担心，其实他也知道，即使把老太太送到太爷爷面前，太爷爷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太爷爷让彭亮和刘邦带人马先回了七星峰，然后他带着潘大姑娘、小月和柱子等十几个人，押着关老道直接去了孙家堡。

　　一见老太太的面，太爷爷吓了一跳，她脸色很不好，而且还消瘦了许多，显然身染病恙，而老太太见了太爷爷带着被捆绑的儿子进来，也吃了一惊，等看到儿子腿上的伤，她就明白了，她朝太爷爷勉强笑了笑：“玉红，谢谢你留了我儿一条命！”太爷爷却很关心地反问：“娘，你这是咋了？脸色这么不好看！”老太太就又笑了笑：“人老病缠身，没啥大不了的！”

　　◎第七章生死交

　　*一

　　落木萧萧，风云变幻，已经结霜的东北大地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而在辽北的一个小山村内，确实传出了哀嚎哭叫的惨烈，让人闻之悚然。

　　那是一支全副武装的便衣队伍，或长枪或短炮，或骑马或步行，只见一人举着一杆金黄色大旗，上面赫然有“忠侠军”三个大字，三个大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神枪无敌杨玉红”。这些人是挨个民宅钻进钻出，碰见啥抢啥，什么鸡鸭牛羊，油盐米面，碰见好看的姑娘，就直接摁在炕上，扒光衣服奸了，稍有不从者，不是刺刀见红，就是子弹穿膛，如果还不合作，就干脆放火烧了房子……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足足在这个不足二百来户的小村庄闹腾了两个时辰，这些人才扬长而去。

　　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一个老汉不禁仰天长叹：“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扶着儿子留有余温的尸体，一个老妇也抑不住悲声连连：“杨玉红，你会遭报应的！杨玉红，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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