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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十一

  两枝枪都是“盒子炮”,两个人的脸上的神色也差不多,惟一不同的就是一高一矮,太爷爷也就到张警长的胸部吧,所以他的枪是朝上指的,而张警长的枪是往下指的,看上去,太爷爷就处于劣势了。

  太爷爷身后的三个兄弟都跟着着急,可着急也没有用,他们手里除了柱子有一枚手榴弹外,都没有家伙,而那枚手榴弹在这样的时刻,只有同归于尽才能派上用场。他们甚至连动也不敢动,怕一动会引起张警长的警觉,或分了太爷爷的心,太爷爷就会出什么差错。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起来,时间也像是忽然间停摆了,仿佛能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此时太爷爷和张警长心里却没有优势劣势之分,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双方手里有枪,还都指着对方的脑袋,那么机会就是平等的,生死都在一刹那之间。其实太爷爷的内心是很紧张的,他是第一次拿枪指着别人的脑袋,也是第一次被别人拿枪指着脑袋,他的手心里已全是汗。张警长不知道有没有过这种经历,但看上去他似乎比太爷爷更紧张,他拿枪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抖动。

  “就算你打死俺,你也走不了,俺还有弟兄呢!”太爷爷忽然开了口。

  太爷爷话说完,张警长不禁向太爷爷身后瞥了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收回来了,又紧紧地盯着太爷爷。如果换了职业杀手,而不是太爷爷,张警长那一瞥也足以让他丧命了,太爷爷不是职业杀手,又是第一次,他还不善于把握这种瞬息变化的时机。

  太爷爷说那句话时,他心里很没底,他知道身后的弟兄身上根本没有枪,可生死攸关,他不得不耍点小聪明。

  “你要是明白人,就把枪放下,俺保证不杀你!”太爷爷又开口说,他也判断不出那句话起没起作用,但他不得不继续赌下去。

  张警长脸上的神色又开始变幻起来,虽然这接近开春的冬天也很冷,但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是渗了出来,滚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就有些游离了,可太爷爷并没有抠动扳机……终于,张警长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枪。

  很显然,张警长的心里是翻来覆去地经历了一番博弈:他开始觉得万万不能放下枪,这枪一放下他的性命就交给对方了,人家还能留着他?可他反过来再一想,不行啊!他不放下枪就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被对方打死,二是他打死对方,第二种他虽然能赚上一个,可对方那几个兄弟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这两种情况结果就一个——“死定了”,那就放下枪吧,尽管把性命交给了人家,可杨玉红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就一言九鼎,他还有生还的可能。于是张警长不得不也下了一个赌注。

  见张警长放下了枪,太爷爷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把枪扔在地上!” 张警长此时已机会尽失,他乖乖地把枪扔在了地上。太爷爷这时就把枪也放了下来,他看了看张警长:“姓张的,俺说话算数,不过俺也告诉你,俺杨玉红的人头不是谁想拿就拿的,你走吧!”

  张警长忽然抬手摸了把脸上的汗,他看了眼地上自己的枪,又看了看太爷爷,转身就来到了那匹黄马前,他手拽缰绳,抬脚踩镫就要往马上跨,可他却没跨上去,身子就落了下来,他就跨了第二次,可这次还是没成功,他就站在那儿镇定了一下,然后第三次抬腿起胯,这一次总算踉跄地跨了上去。看来人若历经一番生死惊魂,就差不多会虚脱了。张警长一带缰绳没有进后屯村,却打马朝来时的方向跑走了。

  看着张警长连人带马远去,太爷爷也不禁松了口气,他脸上没有出多少汗,可身上的汗都快把棉袄棉裤浸透了。这个小插曲在太爷爷的戎马生涯中,并没有多大意义,可有可无,却是最能让太爷爷刻骨铭心的一次,直到几年后,他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对那生死对决的分分秒秒还能记忆犹新。

  “大哥,你咋不一枪打死他?他回去会报信儿的!”柱子和另两个弟兄已经围了过来。太爷爷看着柱子笑了笑:“咱是男人,说话就要算话!”太爷爷说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把“盒子炮”,他弯腰捡起,把弹匣退下来看了看,满满的一匣20发子弹,他又把弹匣装上,随手就递给了柱子:“这枪就给你了!”柱子忙接过去,满脸欢喜,他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就插在棉袄里面。“藏好了,别让人看见!”太爷爷这么一说,柱子又掖了掖。

  人放走了,不能不防,太爷爷决定也不在松花镇歇脚了,四个人就快步继续向北走。直到后来,太爷爷也没搞清楚,那个张警长回去后报没报信儿,日本人派没派人去抓他,反正他们及时从那地方离开后,就没再遇见什么凶险。太爷爷甚至还善良地想:那个姓张的不会去报信儿,不管咋说,俺放了他一条生路,这人得讲义气,他能那么没有人性?

  离到七星峰会合的时间还有三天,太爷爷他们就走到了一个小村子,叫梨花屯。村上并没有梨树,之所以叫梨花屯有个典故。据说薛刚反唐那阵子樊梨花曾在此屯过兵,真的假的就难以考证了。这离七星峰已经不远了,过了三里地之外的薛家镇,也就还有半天的脚程,太爷爷知道了那个薛家镇很大,就决定到薛家镇住下,转悠两天,毕竟要在七星峰开辟根据地,他要摸一摸这附近的情势,鬼子兵活动得频不频繁,弟兄们的吃喝拉撒等问题都要考虑。

  已过了午时,太爷爷他们早已饥肠辘辘,就问村子里有没有小店什么的,村民说有一家,就在村南口。太爷爷他们到了村南口就看见一家小店面,门上挂着的幌子早已褪了颜色。小店里只有两张桌子,太爷爷他们占了一张,一问就有混汤面、大饼和菜汤,柱子就说吃大饼吧,面条不扛饿,几个人就要了大饼和菜汤。正吃得香呢,忽然又进来一个人,太爷爷他们也没太注意,那人一看太爷爷他们,脸上就露出了喜悦,叫了一声:“大哥!”

  竟是虾皮那一组里的弟兄,太爷爷当然很高兴,忙问虾皮他们呢,那个弟兄说他们在村子外边呢,他是来买吃的,太爷爷很纳闷,就问:“他们咋不一起过来,热热乎乎吃一顿多好?”那个弟兄就犹豫着吞吞吐吐的,太爷爷一看就明白了,他是不方便说,虾皮肯定有什么事情。太爷爷就又要了两张饼和一碗菜汤,让那个弟兄也坐下来吃。几个人像吃快餐一样,很快都报销了,又买了厚厚一摞大饼,就一起出了小店。

  几个人直奔村外,一边走着,那个弟兄就一边告诉了太爷爷一件事,太爷爷一听不但大吃一惊,而且还很生气,原来虾皮竟打着太爷爷的旗号,干了一件在太爷爷看来很不光彩的事,但当时太爷爷的吃惊和生气,还是针对那件事情本身,他还没有意识到或忽略了一点,那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虾皮的做法会暴露太爷爷和“忠侠军”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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