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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他们或是在美军的指挥下被派往进攻的第一线,迎接中国军队猛烈的第一波进击,或是在撤退中被美军甩在身后与追击的中国军队残酷战斗。这次,当英军意识到美军已经溜之大台,不会返回来接应他们,再不跑就很可能来不及了时,他们便开始了向南快速的撤退。他们认为凭自己装备先进的机械化运输,中国士兵的两条腿是绝对追不上的。况且,他们那支装备着曾在二战中让德国人吃尽苦头的“百人队长式”坦克的坦克营,会给仅仅只有轻武器的中国军队一点颜色看看的。

  但是,他们不曾想到,这恰恰决定了英军第二十九旅著名的“皇家重坦克营”悲惨的命运。

  四川籍士兵李光禄是中国第五十军的一名爆破手,他白天

  跟着连队在荒凉的小路上急行军,小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儿,他心里摘咕:不是在追击敌人嘛,是不是走错了路?这条道哪像是有人走过的?正想着,前边传下一串命令:“准备好爆破筒!”

  “准备好炸药!”

  “爆破手上来!”

  李光禄跑到前边,排长说:“闻到汽油味了没有?现在我们正在小道上和公路上的敌人并排着比速度,要超到敌人的前边去!要准备打铁家伙!”

  在不停的翻山越岭之后,连队进入到一条山谷里,山谷里铺满白雪,一条公路黑漆漆地卧在白雪中间。

  连长说,这个地方叫佛殊地。

  在公路边埋伏,中国士兵一律反穿棉衣,棉衣的白里子使他们趴在雪地上不容易被发现。向南急行军时出的汗把棉衣湿透了,现在调头向北趴着,西北风一吹,棉衣立即冻得铁板一样硬。

  李光禄觉得很冷,还很饿,肚子咕咕地响个不停。他抓一把雪塞到嘴里,并把腰带系得更紧了一些。一个念头总是缠着他:我们在这里等什么?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敌人的前面了?好像是有股什么吠儿,是汽油味?

  正想着,北面公路拐弯处,闪出一道灯光,然后是一长串的灯光。

  大地一下子颤抖了起来,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敌人的坦克!而且很多!

  突然,在坦克队伍前边的一辆吉普车起火了,埋伏在雪地里的中国士兵开火了。接着就是猛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山谷被火光照得通红。

  坦克向中国士兵冲过来了!

  李光禄不由得紧张万分。当炸坦克和汽车的爆破手,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还表了“把敌人的坦克炸成死乌龟”的决心。

  说是那么说,可真的要炸坦克,李光禄从来没干过。听说坦克刀枪不久,专门往人身上压,一压人就成了一块肉饼。没有胆量的人看见那东西稀里哗啦地开过来,吓也能吓得半死了。这时,身后二排的机枪响了,打在为首的那辆坦克身上,像敲小锣似地叮叮当当乱响,而坦克不在乎地呼啦啦开过去了。

  李光禄手心出汗,正骂自己这个爆破手怎么能让敌人的坦克从眼前就这么开过去的时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接着就是指导员的声音:“同志们!三班长周士杰已经炸坏了一辆坦克,向三班长学习呀!”

  李光禄一个鲤鱼打挺,抱着炸药包,和爆破小组的人一起冲了上去。

  敌人的第二辆坦克停下来,转动着炮塔向四面射击。

  小组中的杨厚昭首先拿着爆破筒向坦克扑上去。他想从稻田斜着接近公路,稻田离公路的路面有两米高,全是雪,他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最后跟着坦克跑了几步,才上了公路,并且把爆破筒塞进了坦克的履带里。但是,还没等杨厚昭卧倒,坦克履带就把爆破筒甩到稻田里爆炸了。接着,小组的刘凤岐又上去了,这次他拿的是一个大炸药包,足有10斤,他上了公路,把炸药包放在坦克前面的路面上,点燃了导火索。但是,炸药包还没爆炸,坦克就碾了上去。

  李光禄知道就要看自己的了。

  他抱起一个更大的炸药包爬上了公路,他把身体尽可能低地贴在地面上,眼睛盯着前面的坦克。坦克走几步,停下来射击,然后再走几步,钢铁的履带压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吱吱扭

  扭地冒出火星。浓重的汽油味扑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坦克机枪射击时进出的弹壳下雨似地四处乱溅。李光禄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这钢铁的东西,他感到这东西是那么的巨大。他在地上滚动,避免这钢铁的家伙压到自己身上,他在脑海中不停地算计着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和坦克的速度,以盘算出炸药包置放的位置。最后,李光禄把导火索一拉,将炸药包向他算计好的位置一推,翻身滚到稻田中。就在他的滚动还没有停止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李光损觉得自己被抛起来,又掉下去,顿时昏了过去。

  李光禄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胸口剧烈地疼痛,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嘴里很咸很苦。吐出几口鲜血之后,他趴在地上啃了两口雪,这才清醒了一些。他倒在稻田中的碎冰上,身上还压着一大块冻土。他向公路上看去,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呛人的浓烟贴着地面滚动。他爬起来,看见这辆坦克冒着火斜在路边,后面不远的地方,还有一辆坦先在燃烧。不知是被谁炸毁的。

  佛殊地山谷在短时间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爆破简、炸药包和手榴弹爆炸发出的闪光连成一片。公路上和稻田里,几辆坦克已经着火,其他的坦克乱哄哄地到处乱开,它们互相碰撞着,发出很大的撞击声。爆炸的声音和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到处是奔跑的人影。

  李光禄又抱起一个炸药包向一辆坦克冲过去。

  突然他听见刘凤岐在喊:“没有炸药了!”

  李光禄往指挥所跑。在指挥所里,营教导员看见李光禄浑身是血。

  “你负伤了!快包扎!”

  李光禄说:“我要爆破器材!”

  这时传来营长的喊声:“快看,一个大家伙!”

  李光禄顺着营长的方向看去:一辆他们从没见过的特别巨大的坦克正开过来,速度很慢,看上去像一座山包在移动。坦克停了一下,他管中突然喷出一道光芒刺眼的火,顿时,公路边的一间茅屋燃起了大火。

  这是英军第二十九旅“皇家重坦克营”的巨型喷火坦克。

  李光禄抓起一个炸药包和几个手榴弹,朝那个大家伙冲过去。

  他一下就跑到了巨型坦克的面前。

  李光禄愣住了。现在再看,这辆坦克实在是太大了,手上五斤的炸药包肯定不管什么用。他围着这个大坦克转了一圈,然后一纵身,爬了上去。在喷火坦克的护板上,他立即感到火焰般灼热的烘烤,脸如同剥了一层皮一样火辣辣地疼,坦克上每一个地方都滚烫滚烫的。他向上看,坦克炮塔的顶盖开着半边,将身体挪上去看,看见里面有两个英军士兵。坦克边开进边疯狂地转动炮塔,李光禄不顾烫手,紧紧地抓住坦克上的一个铁环,另一只手安放炸药。从坦克中射出的一串子弹从他的腋下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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