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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在朝鲜战争中,发生在1950年11月下旬东部战线上的这场战斗,至少在中国的所有有关史料中叙述得十分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也许这场战斗进行得过分惨烈了。

  也许是双方所付出的代价过分巨大了。

  也许事后双方均宣布在这次战斗中取得“辉煌的胜利”都有点言过其实了。

  也许真实地回忆惨烈和代价巨大的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11月27日晨,寒冷而晴朗的早晨。在柳潭里度过第一个寒夜的美军陆战一师的士兵爬出睡袋,围着帐篷来回跺着脚和拍着手,他们把野战食品在柴油炉上烤化,在等待食品热起来的时候,一些士兵也在烤枪——结构复杂的卡宾枪和勃郎宁自动枪的零件被冻得已失去功能。一个陆战队士兵说他找到了一个

  防止枪失灵的办法,就是用“野根牌”发乳来取代擦枪油。

  这时,陆战师士兵们中间开始传阅一本用中国文字印刷的书,据说是中国士兵们在战场上丢下的。书名叫做《血腥的历程》,作者是一个叫索伊扎什维里的苏联海军上尉,写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朝鲜的事。懂汉语的翻译翻译一句,士兵们就笑一阵,这本书让这个寒冷的早晨有了些许轻松的气氛:当美帝国主义掠夺者在朝鲜挑起血腥大屠杀时,华尔街的看门狗麦克阿瑟要求把美国所谓的海军陆战队立即置于他的指挥之下。这位职业屠夫和顽固不化的战犯打算把他们尽快投入战斗,旨在对朝鲜人民施以当时他们认为的最后的打击。麦克阿瑟提出这一要求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部队所受的训练比任何其他类型的美国部队都更适合于进行反对热爱和平的英雄的朝鲜人民的空前残暴、野蛮和掠夺性战争。

  汪洋大盗麦克阿瑟恰恰是对海军陆战队讲了这番话:“一座丰饶之城就在你们面前,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美酒佳肴,那儿的姑娘是你们的,居民的财产属于征服者,你们可以把这些财产寄回家去。”

  美军陆战一师的作战计划全部基于一个设想,就是与西线的第八集团军齐头并进,一齐向鸭绿江推进。

  就是在这个早晨,利兹伯格团长、甚至史密斯师长都不知道,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已经全线崩溃。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应该对整个战局有所了解的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为什么还在命令陆战一师全速前进。

  陆战师的士兵们开始了前进,缓慢而谨慎。沿着土路走一会儿,然后登上路边的山坡。后面三营的速度反而快一些,到上午10时,H连没有遇到任何情况占领了第一个目标:1403高地。

  南边的J连——该连的连长就是那个被阿尔蒙德授予一张纸片奖章的连长,那张纸片在嘲笑中被塞进了军用背囊——在占领了西南面的主峰后,突然,从大约距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射来了子弹。由于距离远,他们没有在意,因为北朝鲜游击队类似的干扰射击几乎天天发生。

  五团二营的先头连是彼得斯率领的F连,这个连几乎是一出柳潭里就受到来自前方的射击。他们和五营的道格连一起被迫离开道路上了山,但正面的射击越来越猛烈,到下午15时,他们终于停止了前进。罗伊斯中校命令他们就地挖战壕。

  陆战一师白天的进攻就这样结束了。跟过去一样,还是没有完成前进计划。陆战师前进的计划是50公里,而在罗伊斯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时,所有的部队距离柳潭里均不超过2公里。

  18时,陆战师在山里挖掘了简单的防御工事,七团的10个连部署在高地上,其中C连和F连孤立地位于公路边,五团的两个营位于村庄附近的山谷中,大约40门105毫米的榴弹炮和18门155毫米榴弹炮部署在柳潭里的最南端,环形配备的还有万毫米无后坐力炮和迫击炮。

  太阳落山了。

  陆战师士兵们缩在战壕内,开始忍受不可忍受的寒冷。战后幸存下来的陆战师的一位中士这样回忆道:“为了保暖多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你被手套、风雪大衣、长男内衣、头兜和所有的东西捆得紧紧的,在爬山的时候肯定会出汗,结果是,一旦作停止前进,汗水就会在你该死的衣服里结冰。嗅,你想和一支M-l式步枪或者卡宾枪和睦相处简直是异想天开,那钢铁的家伙是冰,你的手会被它粘住,甩掉它推一的办法就是舍去一层皮。我的嘴张不开,我的唾液和胡子冻在一起了。耗费几百万美元研制的特制冬季缚带防水鞋,在严寒中几个小时不活动,就让你难受,汗水湿透的脚慢慢肿起来,疼得要命。我相信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来到亚洲的漫天风雪之中?”

  黑夜降临了。

  一个军官找到罗伊斯,给他一只盛满白兰地酒的行军酒杯。

  “今天是我的生日。”军官说。

  “祝你健康。”罗伊斯说。

  “谢谢,如果过一会儿我还健康的话。”

  军官的话音未落,整个柳潭里山谷突然枪炮声大作,其中特别让美军官兵胆战心凉的是混在枪炮声中却越来越清晰刺耳的喇叭声!

  中国人!

  是中国军队。

  数量众多的中国军队。

  中国士兵单薄的胶底鞋在夜色的冰雪大地上发出一种“沙沙”的声响。

  中国士兵冲过来时的呐喊声不知道是由于从冻僵了的喉咙里发出的缘故,还是由于寒冷的气温令声音的传播扭曲了的缘故,听上去像是抖动的海潮般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

  几乎是同时,有报告说抓获了几个由于严重冻伤而几乎不能行动的中国士兵,从这些中国士兵的嘴里,美军陆战一师听到了一个中国将军的名字:宋时轮。

  在朝鲜战场的东线,新的中国军队于第一次战役后在这一地区集结。美军远东司令部情报处长威洛比给麦克阿瑟的报告是这样写的:“在威兴以北的长津水库地区集结的中国军队,也许现在就能夺取主动权,向南发动一场协调一致的进攻,切断威兴西北面和东北面的联合国军部队。”威洛比报告的时间是西线联合国军开始“圣诞节攻势”的时候。

  这一次,威洛比的判断是正确的。

  遗憾的是,麦克阿瑟恰恰没有重视这份报告。

  麦克阿瑟固执地认为,无论是从哪方面分析,中国军队也不会向这个冰天雪地的荒凉高原进行大规模的集结。

  而早在第一次战役还没结束的11月5日,毛泽东在策划第二次战役的同时,关于东线问题就给彭德怀发出如下电报:江界、长津方面,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而后该兵团即由你们直接指挥,我们不遥控。九兵团之一个军应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

  第九兵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主力部队之一,辖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这支由原华东野战军改编而成的部队,此时正集结于中国的东南沿海地区,准备解放台湾。

  彭德怀立即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发电,命令第九兵团立即在山东津浦铁路沿线集结,准备入朝。

  宋时轮,一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老战士,门岁即从中国著名的黄埔军校毕业,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游击队长、师长、军参谋长、军长,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由于军情的紧急,就在毛泽东给彭德怀发出调动第九兵团电报的第三天,宋时轮率领其部队就向一个陌生的战场——朝鲜出发了。

  第九兵团入朝的序列是:第二十七军为第一梯队,由北向南偏东,向朝鲜的长津推进,第二十军经江界由西向东为侧翼,第二十六军为预备队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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