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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拂晓,天幕稍启,明暗交替,四十多门大炮轰鸣,排山倒海,淹没了山野的寂静。五十多架日军飞机在一瞬间倾下成吨的炸弹。空气膨胀,大地颤抖,血肉在晨光中横飞。

  守军战士们刚刚抖落头上的尘土,只见几十辆装甲战车,披着微白的晨光,排成一线,向他们挤压过来。守备新墙河南岸阵地的欧震军,已将两个师的主力抽调去围攻甘田附近的日军,防线上只剩下第九十师一个团和第一〇二师的部分兵力。一线守军兵员匮乏,只能以惨烈的拼杀来阻挡日军推进。

  两军正在激战,鲁道源师阵地后方突然降下日军伞兵,师部遭到伞兵袭击。接着,日军伞兵和正面攻击部队前后夹击,不到两个小时,鲁道源师全线崩溃。日军突破这块阵地以后,迅速向两侧攻击,第九十师挡不住两面涌来的日军,很快就丢失了阵地。杨森发现,日军攻势的迅猛,投入兵力的巨大,超乎自己的预料。他命令部队放弃对被围日军的攻击,由孙渡率领第五十八军和第四军两个师的主力,迅速赶赴南岸抵抗。但是,守军一线已被突破,新墙河以西和粤汉铁路两侧,除了少数警戒部队外,已经没有主力部队阻挡日军了。

  与此同时,日军平野支队在海军和空军协同下,向湘江口西侧上、下青山发起攻击,登陆成功,封锁了增援第九战区战场的通道。

  薛岳已经判断出,日军投入的力量比第一次大,攻势凶猛很多。他急电军事委员会,请求增派三到四个军参战。新墙河阵地已被攻破,他急忙命令部队防守汨罗江南岸的阵地。然后,他回身对参谋长吴逸志说:“你带着长官部后撤吧。”

  吴逸志看了一眼参谋处主任赵子立,对薛岳说:“不,这次我不撤,我要与薛长官共进退。”

  薛岳见吴逸志态度坚决,不便再说什么,点点头说:“好吧,长官部除必要人员外,都撤到耒阳,组成预备指挥所。参谋长就留在这里指挥吧。”

  薛岳命令陈沛军两个师死守汨罗江南岸的浯口、骆公桥、营田和湘阴一线,把傅仲芳第九十九军两个师拨归陈沛指挥。命令萧之楚的第二十六军占领汨罗江南岸金井到将军坝第二线阵地,准备与日军决战。命令韩全朴第七十二军改调平江,支援汨罗江战斗。命令战区炮兵指挥官王若卿,率领炮兵第一团开往金井,指挥该团与重型迫击炮第二团,先协助陈沛军守势作战,阻挡南犯日军,然后支援萧之楚军攻击。命令杨森指挥欧震军、孙渡军和杨汉域军在日军侧后从北向南进行侧击或迫击,尽可能消耗日军。

  远在重庆的蒋介石,关注着湘北战局的战报,军委会的高参们已经和薛岳一样意识到日军这次攻势非同小可。他们感叹,阿南惟畿的年轻,并没有妨碍他具有战略头脑,并且精通战术。

  19日傍晚,薛岳向各军下达的作战命令被日军破译。阿南看罢电文,走到地图前沉思,突然哈哈大笑:“天助我也!”他下令派飞机进行空中侦察,然后将侦察结果与截获的电文对照,证明电文并无虚假,于是向各师团发布命令:“决定于22日黄昏开始行动,在捞刀河以北地区捕捉歼灭当面之敌。”

  萧之楚在同一天接到防守汨罗江南岸第二线阵地的命令,不敢怠慢,命令部队星夜拔营起程。

  第二天,他又接到薛岳的命令,要求第二十六军推进到汨罗江防线的第一线阵地。一夜行军,部队疲劳不堪,萧之楚只好命令部队稍事休息,再行推进。

  21日拂晓,天刚麻麻亮,萧之楚率领陈永的第四十四师,作为先头部队,向指定地点进发。萧之楚当过陈永师的师长,一直把它视为自己的基本力量,现在行军速度达不到要求,他只好率领亲信部队打头阵,作表率。

  疲惫的陈永师刚刚到瓮江附近,早已集结在这里的日军神田师团从三百猛攻过来。陈永师被猛烈的炮火打蒙了,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很难逃出日军的包围圈。

  萧之楚指挥部队迅速占领有利地形,阻挡日军的进攻,在临时架设的军指挥所里接通了战区长官部的电话。

  日军火力不断加强,陈永师伤亡惨重。萧之楚拿起电话,怒吼道:“这是怎么指挥的?我们还没到达指定地点,日军就已集结等待了,第四十四师现在陷于包围了。行军路线是战区长官部指定的,没有进入第一线阵地前,就遭到敌军攻击……”

  萧之楚还没说完,电话另一端的薛岳已经暴跳如雷,开口就骂:“混蛋!为什么让敌人包围起来?为什么不拼死去打?”

  “我们正在抵抗,战斗很激烈。”萧之楚冷静下来,报告战况。

  “丢了汨罗江阵地,我就枪毙你!”薛岳不愿听他多讲,吼完就摔下了电话。

  萧之楚这时非常清楚,违抗司令长官的命令,丢失了阵地,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薛岳说得到做得到。他只有一条路:死守阵地。

  他举起望远镜四下观察,地形对他十分不利,制高点几乎都被日军占领,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得陈永师抬不起头来。

  萧之楚急调王修身的第三十二师前来解围,命令陈永死守待援。

  王修身当过冯玉祥卫队旅的旅长,是西北军中能征善战的名将。他命令部队急行军,以解陈永师之围。

  22日,王修身师在路上被日军丰岛第三师团三面包围起来。日军枪炮齐发,炮弹倾泻,部队伤亡严重。

  王修身立刻意识到,日军早就埋伏在这里等待他,又占据了有利地形,兵力和火力都占优势,要把他的全师一口吃掉。他不敢恋战,命令部队边打边退。王修身师迅速稳住了阵脚,各部队交替掩护着后退,使丰岛师团的包围落空。

  陈永焦急地等待援军,直到23日,还没见王修身师赶到,而神田师团一部正向他们背后运动,企图四面合击,他意识到日军一旦合围,自己的部队将全军覆灭。

  萧之楚急令丁治磬的第四十一师火速拦截日军,自己再次接通了战区长官部的电话。

  “薛长官,现在这里的战况真是十分险恶。”萧之楚此刻没有火气了,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说话,“日军三面包围已经完成,现在又在向我们后方运动,我们有可能陷于日军的合围!”

  薛岳知道萧之楚已和日军激战了几昼夜,仍在坚守阵地,对他说话的口气,自然缓和了许多。他沉思少顷,说:“好吧,你可以稍稍后撤,撤到蒲塘,以蒲塘为中心对敌作战。”

  第二天,萧之楚军向蒲塘突进。日军青木师团的任务是把杨森集团军压迫到山地,他们向江藤支队移交了任务,过来增援神田师团围歼萧之楚军。

  日军两个师团跟踪追击到蒲塘,再度对萧之楚军形成包围圈。

  25日,日军用凌厉的攻势,攻破了丁治磬师和陈永师阵地,把第二十六军军部和王修身师团团围住。战到傍晚,萧之楚看看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部队,心情暗淡。

  这时,日军侧后突然响起剧烈的枪声,萧之楚眼中立刻流露出希望,迅速率领残部突出重围。原来,陈沛军一个失去联系的团开到蒲塘附近参加战斗,救了萧之楚一命。

  可是,陈沛军也是自身难保。罗奇的第九十五师和李棠的第一四〇师,守备洞庭湖与汨罗江所形成的三角地带的死角,正在遭受日军丰岛师团和北野宪三第四师团的围攻。

  罗奇和李棠都是黄埔军校第一期的毕业生。现在,他们并肩视察阵地。罗奇说:“这个三角地带就是一口活棺材。敌人不来咱们不敢撤,敌人来了就脱不了身。”

  老成持重的李棠笑笑,拍着罗奇的肩膀说:“同在棺材中,只有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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