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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宋哲元将军已经下令,南苑军部撤到北平城内的中南海。佟将军主持军部工作,应该首先撤离。恰在此时,夫人彭静智托人带来家书,言父病重,望回城看望。王副官同时带来次子荣芳的大楷作业。佟将军见时间略有空隙,就把荣芳的大楷铺在办公桌上,仔细批阅。王副官站在旁边不走,佟惊奇:“有事吗?”王副官从怀中口袋掏出自己的存折,说:“副军长,我想留下,这存款是我的一点积蓄,我想拜托副军长,给我的父母寄去!”

  佟将军沉默刹那,将副官递过来的存折又递了回去,从脖子上解下耶稣受难的金项练,也递给了王副官,说:“你随军部撤回城内吧!”

  “不,副军长不想走吗?”王副官问。

  佟麟阁点了点头。

  “将军不走?”

  “我已经决定训练团的孩子们不走,我作为团长,走了,会扰乱军心,我留下会对他们有些用的!”佟将军说着,他把话说得轻声细语,似乎情绪很淡。王副官多年跟随佟将军,他知道佟将军的表达习惯,即使是生死关头,佟将军话语也是一板一眼,表达清楚,情绪平稳。

  王副官明白,佟将军这样说,就是已经决定了。说:“我马上托人,把东西带到城内。将军,您是不是该写封家书?要不要代写?”

  佟:“好吧,我自己写吧!”说着,摊开了纸,拿起了毛笔,想了想,他那遒劲的行楷书就在淡黄色的书信纸上流动起来:

  “瑞卿夫人:随我廿年,戎马颠簸,历尽艰危。含辛茹苦,风雨同舟,尊老育幼,克勤克俭。镌此数语,以志不忘。”

  佟将军写到此,把笔停下,架在笔架之上,思考了一下,又写几句:

  “大敌当前,此移孝作忠之时,我不能亲奉汤药,请代供子职,孝敬双亲。又即。”

  部下又再劝佟将军撤回城内,将军表示:

  “衅将不免,吾辈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者重。”

  将军又书诏所部曰:

  “此杀敌报国时也!”

  7月26日,南苑兵营的东南角,日军派来骑兵侍候(侦察兵)2人来侦察南苑兵营情况,兵营东南角属军训团学兵警戒。哨兵见敌骑兵前来,即开枪射击,一逃一伤,伤者堕马。九营房中的学兵,听枪响即来助战,恰遇堕马的日兵躺在地上哀叫,学兵们抡着大刀(当时学兵还没有发步枪,只有大刀)上前,十几把大刀齐下,嘁哩喀喳将侍候剁成了肉酱。这些学生们还嚷嚷着,把它弄到厨房,煮熟了吃了。事情上报,上级问,是否录了口供?这些学兵才傻了眼。如果录下口供,也许会提供很有价值的信息。可惜!

  军部决定,前哨哨兵暂由有经验的老兵担任。

  7月28日凌晨,东方刚刚出现微光,地面还蒙罩着黑暗。

  总指挥部刚刚结束会议,佟麟阁回到原来军部的办公室,刚在行军床上躺下。赵登禹经过连日劳顿,也想在临时总指挥部略合一下眼。可是他们心里都在盘算着8月1日总进攻的事。

  今夜值班的最高长官是军训团教育长张寿龄少将。按照一般情况,最高值班长官并不需要巡哨。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夜太平静,平静得令人紧张,平静得令人不安。得到各方面的情报都证明了前半夜占领团河的敌人不再只是冀东保安队的伪军,而是日军主力部队。团河离南苑兵营太近了,现在南苑已经在团河和丰台日军的夹击之下了。

  张少将走出了值班室,营区是那么静谧,深黛色的天空是那么静谧,启明星在东方的天空眨动着眼睛,说明天快亮了。少将的副官和其他随员也跟了出来,“去巡哨!”张少将说。副官以为去巡视九营房小砦附近的学兵岗哨,准备跟在将军的身后出发。“备马!”将军又说。副官才明白,将军准备去巡视整个营区,因为围绕营区走上一圈有十多华里,自然必须骑马。

  马蹄声沿着营区四周的小路和泥土地趿趿趿地轻声响着。一切和往常没有区别。官兵们都在酣睡,他想起昨晚,也就是几个小时以前,学兵们发了新的步枪,一些学兵爱不释手,抱着步枪而睡的憨态,这些可爱的孩子!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慈爱之心,一种慈父般对子女的爱心。作为一个官长应该细心周到地考虑一切,因为一个指挥官略有疏忽,将是用士兵的鲜血去补偿。他想着——

  忽然东面的天空中发出了低微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响,声音越来越近。两架日军的飞机在天空中出现了。它向南苑兵营方向直线飞来,很快到了头顶,它没有投弹也没有扫射,它绕了两圈,又朝原来方向飞了回去。作为曾经战场的指挥官,将军知道,敌人的进攻已经开始了。将军命令道:

  “命令全体战斗人员进入阵地!”

  紧接着进入阵地的军号声在整个南苑兵营响了起来。

  睡梦中的官兵衣冠不整拖枪冲入堑壕。这时候日军坦克履带的格格格声,已经清晰可闻。

  佟麟阁走到自己的临时指挥部。这是一个用铁皮包成的小房子,就像一个大罐头盒扣在地上。指挥部已经人员到齐,参谋、通讯等人员坐满一屋,佟将军在门口一出现,全体人员都起立向将军敬了军礼。将军和往常一样面部平静,他把各个部门检查一遍,又问了和总指挥和前沿阵地联系的情况。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嘱咐其他人,他要到前沿阵地去查看一下。

  随员心里都明白,佟将军的直属部队就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学生兵,说不定他们正在堑壕里瑟瑟发抖呢!这时候将军如果能在他们面前出现,无疑会给他们带来最大的镇定,无疑等于给他们吃定心丸。

  佟将军的指挥部距前沿堑壕并不太远,大约200米。当佟将军披着军用斗篷精神抖擞地站在堑壕边缘上时,堑壕中的学兵们持枪立正,面向将军,娃娃脸都仰视着他。将军敏锐的眼光瞬间从堑壕里一长线的娃娃脸上扫过。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使杀敌报国,胆大……也难掩饰他们心在颤抖,面部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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