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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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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上天入地的事情翠儿并不很上心,能打能闹也总归好过在板子村目不识丁吧?两个孩子虽然不经常在身边,翠儿自己过得也算舒坦。劳作之余,村干部们经常带着各自的女人孩子来串门,其中村支书郭平原上门最勤。大到房子漏了,小到门槛弯了,他都能明察秋毫地安排处理,还让人在门楣上镶了两块“光荣军属”的牌子。老旦走了半年了,一个信儿也没有,这也难怪,谁让他仍然不会写字哪。谢老桂和谢国崖两个家伙被农村互助工作组的工作搅得焦头烂额,早没了心思来照看军属。郭平原暗自高兴,他四处收集着朝鲜战场上的消息,觉得这仗可能打不了多久,美国人虽然武装到了牙齿,可面对强大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也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讲话,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翠儿没有去乡长安排的妇女群工部工作,郭平原按照上面的政策开办了几个农村生长互助组,协调了一些农户的劳力,村里补发了老旦原有的五亩地,现在家里人均有三亩半地了,自家的地还能被乡亲们照顾着。县里给区里派下来一些军需品生产任务,梁区长把一些棉纱绷带的包装工作交给了板子村的合作生产组。一听说是给朝鲜前线准备的,翠儿立刻就报名参加了,兴高采烈地干了起来。在这里她一点也不寂寞,和村子里的婆娘们整天笑呵呵地干着活,一边干一边和众人聊说着各自男人的事情。 “翠儿呀,你家男人咋那有本事哩?打了那么多年仗,硬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还当了大官,是不是你天天在家求菩萨保佑他哩?” “就是呀翠儿,真想不到咱板子村能出你男人这样的英雄哩!你看那郭平原和谢国崖那溜舔的劲儿,恨不得和你家老旦攀兄弟哩!” “备不住啊,你男人再回来,这官儿又能往上蹿一蹿,咱板子村屁大个地界儿,将来可咋容他哩?翠儿你就等着去城里和你男人吃香的喝辣的吧!没准当个诰命夫人哩!” “啥大官儿小官儿的?俺才不稀罕哩!能安生回来就算烧高香了,城里面俺不想去,谁也不认识,又没地可种,俺家老旦也是个不稀罕当官的,俺看他呀,带兵打仗或许是好样的,当官儿他不是块料,大字也不认得一簸箕,当个啥官儿哪?也就在家里威风威风,不过啊,嘻嘻,在家里还不是俺管他?” “那你可得捏住他啊!男人这东西,长几根毛就炸刺,给个锅盖能当成响锣来敲,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甭让他上炕!上了炕也甭让他进你被窝,看憋不死他!” “你当人家老旦和你家男人似的?刚当个民兵连长,那腰杆儿挺得崩直,鼻孔朝天的,一口一个乡亲们咋的咋的。你看人家老旦,当了荏大的官,见了咱乡亲还是一口一个叔伯婶子叫着,哪有一点儿矫情的样儿?” “行了水秀,你埋汰人家喜莲儿家男人干啥?人家干的是那份活儿,就得摆个做派,要不村子里那帮愣后生子谁服他哩?换了谁都一样。俺家老旦又不在村子里挂职,回家来就是想安生安生,当然个没啥派头了。” “翠儿,你知不知道城里在杀反革命哪?” “啥反革命?哦,俺听宣传员说了一点,俺不晓得是啥意思。” “据说有人往政府和学校的水里放毒,还往急救包里掺土,这急救包到了战场上根本不能用,战士们用了就伤口感染死了,俺家男人他二舅在城里公安部队里面做文书,说局子里面天天抓人,抓住两天就枪毙,一天几十个哪。” 翠儿一听有人敢往急救包里掺土,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就该杀!俺男人在前面打仗,要是用了脏兮兮的急救包,那不是要命么?他们还有没有良心了?还敢在学校水里放毒,那娃娃们招他惹他了,要是他们落在俺手里,俺非拿纳鞋锥子扎死不可!” “就是的,咱们帮你一起扎狗日的……” “翠儿,那郭平原咋老往你那里跑?他想干球啥哩?” “咳,也没个啥事,就是来打照打照看有啥要帮的。” “别听他的,你还记得不,你家男人没回来之前,他还想把你家后房拆了充公哪!你们家老大为这个在他家门口拉了泡屎,摔了他女人一身臭烘烘。这号人啊,那脸是新媳妇的褥子,一天换一个怪图样!脖子一扭他就能换个嘴脸,还不是见你男人牛气了,怕你男人倒旧账,赶紧来巴结?嘿,点头哈腰的,他也真臊得下那张书记脸!前天啊,俺听见他女人在家扇他耳刮子,说自己的房子漏了你不管,去管人家活寡妇家的房子,呵呵,还有人在那儿吃醋哩!” “俺心里有数,他帮他的,俺端着接着,却也不欠他啥!她那婆娘天生就是个破货,咋的俺家有根儿当年不多拉两泡儿!摔烂她的腚!” 翠儿想起当年郭平原欺负这孤儿寡母的时候,也常忿忿不平,恨不得让老旦把他拉出去毙了。可眼下这日子和蜜一样,就不想计较以前的事情了。当官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好鸟,这郭平原也没啥大坏水儿,拿他当房檐上那只老猫得了——只要不来偷鸡使坏,高兴了就给他个好脸。 “水秀啊,你家二子现在咋还这虎性哪?俺那天半夜起来解手,听见你家房里嘿呦嘿呦的,以前他好像没个这般劲头哩?是不你给他吃啥药了?” “啊呀翠儿呀,你可不知道,俺家二子他受了你家老旦的样子招呼,说他娘的老旦这小子以前和俺一个球样,打架都是俺揍他,可如今人家一扭脸成了大将军,县太爷都前拥后呼地围着,早知道这样就不当逃兵了。他这心里正怄气哪,没地方发气就半夜折腾俺,一茬接一茬,像是吃了驴鞭似的!” “那不正好了,他生气,你过瘾呗!” “俺还老开导他哩,说你只看见人家老旦有县太爷陪着,就没看见人家老旦脸上那一堆伤疤,身上说不定更多哩!俺不要你长疤,你也别想当官,要说老旦这一走十几年,翠儿受了多少苦你知道不?你要是走个十几年,就是当了委员长,俺也不愿意哩,翠儿你说是不?” “那可不是!这二子是一时臆怔了,你别搭理他,咱板子村出去当兵几十个哩,除了偷着逃回来的,不就他老旦一个活下来的?俺那老旦脑子傻,哪懂得个跑?还是你家二子机灵,现在怄个啥气?就怕他怄着气半夜折腾,三十亩地一头牛,正是干活的年纪,别早早地做坏了身子呦!” “哎呀,俺挡都挡不住哩!就差在被窝里砌堵墙哩!不过啊,俺还真要感谢你家老旦回来,俺有年头没这么舒坦了……” 翠儿猛地想起了老旦刚回来的那天晚上,脸也不由得红了。 转眼一年过去,男人仍没有个消息,翠儿心里有点不踏实了。趁着去县里看孩子的工夫,她挑了半筐鸡蛋,自己问路找到了县政府,指名道姓找储健县长。储县长刚开完镇反会议回来,忙接待了她,答应帮她去38军驻地了解一下老旦的情况,翠儿带来的鸡蛋,储健是死活没收。 一年下来,两个孩子的个头噌噌上窜。老大有根儿变得虎背熊腰,和他爹一样魁梧,眉宇之间益发多了一股彪悍之气。老二有盼儿个子也长了不少,只是没有他哥那般威猛,依然瘦弱,但是比老大更多了份文气。两兄弟都很想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他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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