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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许三多:“我还是不明白您说的招兵。”

  袁朗:“过几天你就明白了,现在……就当是家访吧,招兵除了家访还要干什么?”他存心在那慢条斯理地想,弄得许三多有点着急:“体检。检查服役者在硬件上是否合格。”

  袁朗:“嗯,过几天会有命令让你们体检,我是检查的人。”他笑得实在不怀好意,那让许三多更加茫然:“体检?当然不会是真的检查身体。”

  袁朗:“不是,只能告诉你难度很高,再多说就要违规了。”

  许三多只好不说话了。

  袁朗:“我问你,如果通过了,你愿意离开这,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别发呆,士兵,我们不会强令要人,我的部下也都是真爱这个行业的人。”

  许三多:“我不知道。”他看看周围,他守了半年的空屋。

  袁朗也看了看:“这里有些东西,进了你的心里。你怕到了别的环境,它们也就没了?”

  许三多过了一会儿才点头。袁朗:“贵庚啊?”

  许三多:“二十二。”

  袁朗:“不是守候一生的年岁嘛。二十二应该是跑着跳着,论追求就两字,新鲜。”

  许三多:“我……其实是怕……骨子里是笨人,每次换个环境像死一次一样……真的。”

  “明白了,”袁朗又看看周围,“你一个住这,是不是怕……鬼?”

  许三多乐了,袁朗甚至张牙舞爪了一下。许三多正色:“世界上没那个东西的。”袁朗:“奇了怪了。这个鬼和你怕的东西,不都是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东西吗?”许三多傻在那,而袁朗找到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我走了,许三多。”

  许三多:“啊?……再见。”

  袁朗:“后天师部的命令会发到每个人手上,其实是邀请不是命令,所以可以拒绝参加。但换成我,一定要去试试的。我才三十岁,我还盼着海阔天空阅历人生呢。”

  许三多陪送到门口就没再送下去,他看着那人的背影。

  一连的连旗和奖旗挂在连部的墙上,连长看看连旗,很伤神地转过头来。

  伍六一笔挺地坐着,指导员又看看手上那份文件,那是袁朗所说的师部命令。他们已经谈了很久,谈到无话可谈。

  一连长说:“一连的池子小了?容不下你这条大鱼?期限一到你就二级士官,非得去什么特种兵?”

  伍六一:“指导员,当兵很辛苦。”

  指导员愣了一下。

  伍六一继续说:“如果就为混个士官,就用不着这么辛苦。”

  指导员说:“我明白了,不是情绪问题,是志向。”

  一连长:“好,你有大志。我就看你没被选上,该怎么回来。”

  伍六一:“就这么回来,以前干什么,以后还干什么。连长,当兵的没多少选择,如果有个兵想在这条路上走得再多一点,请尊重他的选择。”

  一连长瞪了他半天,终于挥了挥手出去,他放弃了。

  好像所有的士兵都在谈论老A的事。甘小宁和马小帅两人窝在车里,也在谈。甘小宁看看外边没人,把战车门带上,看着马小帅:“你去吗?”马小帅说:“我还在犯嘀咕。”

  这两人比较着同一份师部命令,是分别收到的,他们仔细地比较着每一个字,似乎这样就能揣测出未知的将来。

  甘小宁说:“上次跟特种兵对抗你还没来,前几天军事十项你也没去……看见他们就想起打仗,我形容老A就这几个字。”

  马小帅不解:“什么意思?”

  甘小宁看着他乐:“小帅,天天战车天天搂火,你就没想过真打仗的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吗?炮火铺天盖地,导弹从天边划过,我们冲击……我拿你当朋友——想去吗?”

  马小帅有点不好意思:“我很逊。你们叫我高才生,其实就是说在短兵相接的军事技能上我很逊。”

  甘小宁说:“我更逊。上次对抗我武装到牙齿,被老A拿无声手枪就给押了。所以我更想去那里。他们纯粹,你去吗?”马小帅郑重而心事重重地点头。

  荒原上的五班,荒凉和空寂一如往常。几个兵在门外的空地上站着,直到一辆拖拉机过来,拦下。五班除了薛林已经没有熟脸了。薛林在门口抽烟,抽了最后一口,把烟头踩进了半沙化的地里,他进屋。成才捆紧了自己的背包,然后愣愣地看着身边的这间宿舍。然后,他叼上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把烟盒揉了,准确地扔进屋子另一边的纸篓里。纸篓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同样的烟盒了。

  薛林看了一眼窗外,说:“班长,车来了。”

  成才闷闷地说:“我收拾好了。”

  薛林帮他拿起行李:“那走吧。”双方都有些例行公事的冷淡。

  成才说:“这几天班里靠你盯了。抽屉里给兄弟们留了点意思,回头给大家分了。”薛林并不太热情:“是。”

  出了门,成才爬上拖拉机,放下包,心旷神怡地对着草原舒口长气。士兵们在车下站着,虽无形却也成个队形:“班长再见!班长好走。”

  车驶动,五班的几个人影被抛落,这是一场例行公事的送别。

  成才的目光里充满了憧憬,但看着五班那破地时就没有了表情。他手里捏着张纸,来自师部的命令。那没有必要,但捏着它成才就像捏住了前途的保证。

  几乎是在成才离开的同时,许三多打扫完宿舍,将扫帚放回原处。安静地躺下,第一百次地看着那张今天刚拿到的命令,安静的时候总是想得最多。

  袁朗的说服工作白做了。拿到命令我只在想两件事,老七连会有人去吗?如果去了,我们能在一起吗?一直想到熄灯号吹起。

  寂寞不可怕,寂寞只让人强烈地渴望人群。

  天色未明。几个老A纹丝不动地把守着他们临时的驻地,周围没有标杆,没有标语,只有覆着伪装网的军用车辆和帐篷,朴实而冷调。

  铁路开着车,带着团长王庆瑞驶来。来自各个方向的军车也一辆一辆驶来。车上,是一个个参赛的士兵。只有风声,天地显得很寂静。未尽的月色下,集合的士兵们,谁都看不清谁。

  篷布打开,各单位的士兵一个个跳下。铁路和王庆瑞是在场军衔最高者,但他们特意离了很远,以免形成任何干扰。

  袁朗从一顶帐篷里出来,草草地给空地上的那排步兵敬了个礼,一个装甲团军官下意识的口令:“立正!敬礼!”导致所有士兵极正式地回应。袁朗笑了:“放松,往下会很耗体力。大家是客人,客人要好好招待,所以往下为各位准备的是直径一百公里范围内的两天行程,标准负重,武器在提供范围内任选,食品任选……嗯,再选也只是一个早餐似的野战口粮。”

  他注意到士兵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乐了:“真轻松,是吧?就是个野外生存,野菜炖野兔,本地的炖野兔我也吃过,一绝,自己打来的恐怕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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