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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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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和:“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没事。” 许二和回头看看弟弟那张憨憨的脸,忽然有些舍不得:“到了军队,有人跟你来硬的,你不能软。那可就没人帮你了。” 许三多不懂:“怎么硬啊?” 许二和给许三多比画他的拳头,“这么着……嗨,跟你说个屁,什么时候你敢跟人动手?” 许三多:“那,那我不敢。” 暮色越来越浓,许二和都看不清弟弟的脸了。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儿:“你走了,二哥回头也要走了,二哥不想在这待了。这么大个地方,点支烟就把全村逛完了,二哥待不住。” 许三多一时惊讶之极:“二哥要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弄好了就让你们也去,可是你当兵去了。”说到这里,二和朝三多撇了撇嘴,“干吗要当兵?”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毛主席有句话,说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同一目的走到一起来的。这个目的就是保卫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疆土,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自诞生以来贯穿了五千年历史的神圣使命,保卫我们的国家也就是保卫我们自己,保卫我们的生活和传统……” “得得,谁告诉你的?”二和不想听这些东西。 “是今天老师让背的,刚才一紧张全忘,现在又想起来了。” “你挺得意啊?” 许三多憨憨地给哥笑着,二和搓搓弟弟的头:“得意啥?看看吧,要离开家了。” 许三多愣住了,眼光慢慢地也显得有些愁闷起来。 第二天,村长领了几个人在挨家挨户地往墙上刷着植树造林的标语,用语介乎粗劣和豪放之间。许三多过来畏畏缩缩地道: “村长,让成才去吧。” 村长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你说什么?” 许三多:“我说当兵,让成才去吧,我不去了。” 村长把手上的刷子给别人,歪着脖子看着许三多:“你说让谁去就让谁去啊?你以为是你许家的事情呢?告诉你,打人家说要你,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那叫个……叫个国家公有财产!瞧见那没有?” 许三多看着刚刚写到墙上的那些标语:砍树是要坐牢的!他发现每个字都张牙舞爪的。 “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村长一字一字地掷地有声。 许三多的嘴巴眨眼就扁了,像是要哭。 村长:“别哭!哭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忙转身走开,走得泪汪汪的。悲悲切切地逃开,总算是没哭。 几天之后,许一乐从地里回来,发现自己枕头上放着那套害自己挨揍的裸体画片。许三多住的角落空落整洁。 一乐从画片里翻出一张纸条:“哥,我走啦。再看见还给你买。”一乐坐下了,静静翻看着他的画片,这回可没什么色情之意。 一年一次的军歌本来是很嘹亮的,可车站的人群过于喧闹,于是添了几分杂乱。送行的家长们算是最热闹了,而且有人开始哭了起来。终于新兵蛋子们大声唱着刚学的歌过来了,由几个人武部官员带领着,一张张年青的脸,像胸前的大红花一样兴奋。 家长们又是抹泪,又是鼓掌,然后冲入了人群中将好好的一支新兵队伍给肢解了,然后开始唠叨,开始叮嘱。史今不停地提醒着:“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但怎样努力都是白费的,他只好屈服了,苦笑着退到了一边。 看着儿子身上的军装,许百顺兴致勃勃的:“了不起个龟儿子?转一圈让老子看看!” 许三多不甘不愿地转了一圈。 “反着再来一圈,龟儿子。” 许三多不干了。 “啊呀喝?不听你老子的了?” “爸说话不算话,爸那天跟班长赌咒发誓,说不叫龟儿子了!” 许百顺确是做贼心虚,瞧着史今往这边瞧一眼,声音马上低了下去。 “我生的你,我叫你龟儿子怎么了?不过我跟你说,你们这班长人还不赖,到了部队上贴着他走,打起仗来,他能帮你挡枪子儿。 许三多:“我帮班长挡枪子儿!” 许百顺:“我打!”许三多躲开了,许百顺接着念叨,“说过教你别太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中华人民共和国没你就不成个国啦!” 又是一下,许三多纯熟地躲开了,而且开始唱歌,许三多唱得也很跑调,唱的是南疆保卫战时很流行的《再见吧妈妈》,歌词里有很多牺牲、牵挂一类的字眼。 许百顺:“你妈早死啦!别唱你妈!别说牺牲!……找死呢?你找死!” 他在身上摸趁手的揍人家伙,这样的日子毛竹板子当然不适随身携带,于是许百顺忽然开始抹眼泪,越抹越多,抹得自己蹲在地上。 许三多怯怯去摸父亲的肩膀,他被吓住了:“爸?” 许百顺甩开:“你去死吧!” 许三多看看车上,有些新兵已经上车,史今正站在车门边清点人数,“爸,那我走啦?” 许百顺:“快去死吧!” 许三多忽然发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恋的,但他像父亲一样拙于表达想法,只好又狠看了父亲一眼打算赶去车厢。 两个外观上与许二和类似的混子在一边晃,他们没事,同样也被告别的人群刺激着,于是就竭力想表现自己的玩世不恭和高出侪辈,蹲地抹泪的许百顺成为他们的对象:“瞧!哈!又漏了一个!” 许百顺凶狠地瞪过去:“找死!” 一个未老先衰的半老头子也这样横,那两位真是乐不可支:“是啊是啊!快来打死我们!你行行好!” 许百顺光恶一张嘴,就有些技穷,退了小半步,看看许三多。 许三多只好硬着头皮蹭过去:“知、知道许二和吗?那我哥。” 两混混扫视着他:“不知道。” 如果他们对许三多那身没衔没章的军装还有一星半点的忌惮,这一看也全泡了汤,因为许三多两条裤腿都玩命地筛着糠。于是大笑,伴着些小小的动手动脚:“别怕!别尿裤子!解放军叔叔!打死我们就不用怕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开一只拍打许三多的手,也没见使多大劲,但一个混混退出了三两步,另一个摔在地上。 那是史今,在不需要顾全人面子时他是很果敢的。“你们有什么事没搞明白吗?” 站着的那位强打哈哈:“没有,没有。” 于是史今去扶倒地的那位,那位反应强烈地缩了一下。 史今:“别怕。别尿裤子。”他指了下站台远处,“现在上那边待着,车没开别让我看见两位在站台上捣乱。” 服是绝对不服,但也绝对是能屈能伸,那两位于是一步三回头地去向史今指的方向。史今并不关心他们,转头看看许三多,后者脸色惨白,小小的冲突竟让他如历生关死劫。 史今:“上车,许三多。” 许三多顺从地走一步,又看看许百顺。许百顺是一副失望加不屑的痛苦表情,“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 许三多咬了咬牙,他又转头去看退到站台之外的两位,目光竟有些近似于仇恨,看起来他打算去拼个死活,但又看史今,希望在史今那里看到个明确的意见。 史今瞧着车厢顶上的天空,竟然是完全不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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