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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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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是个直率人。她说:“公略在红军部队里,跟士兵吃同样的饭菜,穿一色的衣裳,一下雨天也是戴个大斗笠,走到我跟前,摘去灰军帽,我才认出是他。我回来,他只给了我十几块光洋做盘缠。不过,你周老汉有难,我们也不能眼看老(女矣)毑入不了殓,我这里有个金戒指,是结婚时公略送我的。十来年了,也没派么子用场。你拿去吧!” 周老汉感激涕零地说:“不敢,不敢,这金戒指我是万万要不得的,我再另外找找门路。”说着,就要离去。 黄梅庄挤了几下细眼珠,把周老汉引到门外,嘀咕了几句。老汉答应了,他才回到屋里,取出四百块大洋,送到周老汉手里,叮嘱道:“说话作数,一年后连本带利还五百。”周老汉抹着眼泪,再三道谢而别。 半个月后,县政府派公差到朝阳峰,交给黄汉湘一封公函。黄汉湘把那白地黑字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见信皮上印着“湖南各界公祭张故师长石侯先生筹备处”字样,黄汉湘一边拆信一边讷讷念道:“张辉瓒真的死了?不是谣传!”他抽出一张请柬,也是白底黑字: 陆军第十八师师长兼湖南省政 府委员张辉瓒,于民国二十年一月 二十八日,在江西东固殉难。灵柩 将于三月九日抵省。议决二十九日 公葬岳麓山。 敬希赴省会悼念为荷! 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 看到这份请帖,黄汉湘喜上眉梢,立即喊黄梅庄给他打酒摆菜。 “什么事情这样高兴?”黄梅庄眯细着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键请我到长沙参加张辉瓒的追悼会,”他一边喝酒一边自顾自地点着头。含笑道:“嗯,醉翁之意不在酒,参加追悼会事小……哈哈哈哈。梅庄,我要出山了。” “怎么?到何键那里去谋事?” “可不是,何云樵不亏是我的老同学,他吃饱喝足了,总也得分一点剩菜残汤给我吧,何况,他现在有求于我了。”黄汉湘陶醉了,要黄梅庄收拾行李,早作赴省的准备。 黄梅庄被吓住了:“这怎么行呢?这张辉瓒明明是我老弟黄公略抓住的,我到长沙,不是送货上门,何键会宰了我!我不去。” “嘿,我说你年纪一大把,怎么一点也不懂政治?何键杀你有屁用,他是要我们把黄公略弄过来。”黄汉湘是个聪敏人。“你知道吗?何键不光是个职业军人,他还是个了不起的政治家呢,你看看这张报纸,蒋总司令都称赞他在湖南剿匪有功呢。”随即得意地捡起一张报纸,点头晃脑地念起来。 念完后说:“蒋介石都称赞他,他当然还想再露一手,把江西的土匪也消灭掉,懂不懂?”黄汉湘神气活现地说。“何云樵晓得打不过‘朱毛彭黄’,现在要使用心理战啦!” “什么心理战?”黄梅庄问。 “你不懂,跟我去长沙吧!”黄汉湘虽然比黄梅庄小二十岁,但论辈份他是远房叔叔,大一辈,加上黄梅庄一生窝囊,黄汉湘是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黄汉湘到长沙那天,正逢张辉瓒的棺材从江西经武汉,送到长沙小吴门火车站。全城十万人参加公祭,沿路摆设了祭坛、祭幛。鞭炮齐鸣,纸烟缭绕。中午一点钟,何键致祭完毕,张辉瓒的棺材便用中山双杠,由一百二十八人杠抬入城。党政军警及各界迎柩人士,分七组先行。如临大敌,气氛紧张。经火车东站、中山路、福星街、太平街、西牌楼、八角亭、新街口,进入会葬事务所。沿途商家百姓均出来看热闹。还有的鸣炮致祭。一些胆大的青少年伢子,跟在迎柩大队的后面,嬉笑追逐,抢地上未炸的鞭炮。 黄汉湘、黄梅庄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乡里人进城,傻乎乎地跟在后边跑,路边一个穿开裆裤的细伢子朝他妈妈嚷道: 妈,听说只有一个人头,身子是木头做的,为么子要这许多人抬?” 他娘连忙捂住他的嘴,吓唬道:“小冤家,你快闭嘴,给警察听到要杀头的呀!” 有几个青年伢子正在争论什么,黄汉湘听出也是为的张辉瓒。 一个说:“是杀了头再枪毙的!” 一个反驳:“不对,是枪毙了再割脑壳的,听我爸爸讲,从河里捞上来的脑壳,颈项皮是松的,如果是活人给刀砍了,头皮是卷起来的。” 这个伢子的理由很充分,说服了另一个。听到这儿,黄梅庄心里发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颈项,把脑壳缩了几下。黄汉湘看了不觉扑哧一笑。 黄汉湘二人,跟着迎枢大队在城里转游了一圈,然后到鱼塘街消防队公葬事务所。只见灵堂四周,挂满了祭幛、挽联、祭文。蒋介石不仅写了挽词、祭文,还有挽联,挂在显要位置,黄汉湘对于这些东西颇有兴致,便掏出一个小本子抄录。 他还抄录了何应钦、何键、公秉藩等高级将领的挽联,很有兴味地咀嚼玩味着。黄梅庄对这些念都念不断的句子,毫无兴趣,尽催促说:“子鹤,肚皮饿了,还没找到歇脚的地方呢。” 于是,黄汉湘恋恋不舍地离开灵堂,来到省政府。门岗见来了两个乡下人,就把刺刀横着说:“公祭张师长,半个月内不办公。” 黄汉湘把名片、请柬递给卫兵,威风十足地说:“快去通报,是你们何省长请我来的。”卫兵一看这二人来头不小,便进去禀告。不一会儿,有人领他们进去,安顿下来后说:“何主席有话,要你们在城里先玩几天,再议公事。” 然而,只过了一天,何键便传令接见黄汉湘。 黄汉湘大大咧咧地走进何键的议事厅。一进门,却大吃一惊。原来,坐在正中间太师椅上的不是何键,而是一位身体富泰,皮肤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高级将领。他神态自若,举止文静,与羊脸猴腮、大眼泡咄咄逼人的何键分明不同。 “军政部长、南昌行营主任、二次围剿总司令何敬之兄亲自召见你。”何键声音不大,却非常严肃冷峻。 黄汉湘受宠若惊,搓着手,不知怎么回话。 何应钦却风度潇洒地在木椅扶手上,弹着白胖的指头。手指上那颗绿宝石戒指,一闪一闪地发着暗绿的晶莹的光泽。 “蒋总司令要兄弟亲自来湘,公祭石侯兄,以安抚军心民心。人死不得复生。失败乃成功之母,惨败更足为全胜之胎。未有‘三·二九’安有‘双十’?不有龙冈之十八师全师覆没,安望共匪之彻底肃清?蒋总司令,近以湘鄂赣匪共现仍猖撅,而尤以江西为最,特派兄弟本人赴赣,指挥各部。蒋总司令又定下一个口号,作为剿匪的基本原则,即‘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要推进匪区政治工作,利用投诚的匪共官兵来宣传,效力格外大。因此,根据委座的英明决策,兄弟本人希望子鹤兄能在二次剿匪中建立功勋。” 黄汉湘听到此处,已经坐不稳了,两手磨搓着跃跃欲试。不过,想起了上次从黄公略身边投奔何键时,只给个少将参议的闲职,他没接受之事,这回,呃,看何应钦怎么开价吧! “何部长,兄弟力薄才疏,实无能耐,不知何部长有何委托?”黄汉湘激动得涨红了脸,目不斜视地盯着何应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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