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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我们还搞到酒,香喷喷的浏阳小曲!”金玉田象个大姑娘似的,把一瓶酒递给黄公略。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汇报战功。

  “盐,有没有搞到盐呀?”黄公略对酒不感兴趣,最担心战士们没有盐吃,打不起精神来。

  一个战士把背在肩上的用裤子做成的口袋,往黄公略跟前一顿,说:

  “报告纵队长,你看,这是什么?”不等大家回话,他自己乐不可支地说,“是盐,几十斤盐呢!”

  黄公略眉开眼笑地拍拍这个的肩,摸摸那个的头,无限感激地说:“你们辛苦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下次还派人去!”

  “党代表,现在可以写《游击战术》这本书了,大家凑情况,我来执笔,怎么样?”黄公略这半年来,从未有这么开心过。战士们吃饱喝足打了“牙祭”。都纷纷凑拢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献计献策,有的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争先恐后地讲给公略听。后来。他归纳起来,念了这么几条提纲;

  “化整为零,敌来我藏;敌退我追,敌左我右;敌往我截,虚张声势;声东击西,打敌前哨,疲惫敌人。”

  “不错不错,还要加上:‘不能打,只能拖’,‘旋磨打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党代表补充说。

  “还有‘海陆空’。”长期搞侦察工作的金玉田和竹妹子,有新的发明。

  “何谓‘海陆空’?”黄汉湘听起来倒蛮有兴趣,他是个见不得年轻女子的人,在素净的竹妹子面前,他显得特别有雅兴。

  竹妹子很天真,她象个百灵鸟似的嚷道:

  “这还不晓得?‘海’,是在竹片、门板上,写上标语,放在小溪或者小河里,漂流到敌人的驻地;‘陆’,是派交通员深入敌后贴标语、写墙报、画壁画;‘空’,是用纸扎成孔明灯把宣传品系在灯上,象放风筝一样,在天上随风飘到白区去。咳,你别小看这些东西,敌人军官可怕它哩,比丢炸弹还厉害!”

  “真不简单,这是你的创造发明吧!”黄汉湘双目盯视着竹妹子漂亮的脸庞。她反倒被搞得满脸通红,羞赧地笑着:“我的发明?嘿嘿嘿嘿,这是金玉田想出来的,他一肚子的计谋主意。”

  金玉田从心里不喜欢黄汉湘,因此没有答理。

  “真是些聪敏人。”黄公略真心诚意地赞扬道。

  “都是敌人给逼出来的,他瓦解我们,拖我们的队伍;我们也瓦解他们,互相扯,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党代表讲到此处,炯炯发光的双眼扫了一下黄汉湘和隋风旋,这两位高级参议突然心虚地低下了头,隋风旋故意把话题扯开。

  近来,党代表和黄公略发现两位高级参议的情绪有些不太正常。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高级军官,不象军需老贺那样溢于言表。

  贺军需也是黄公略的老部下,从随营学校起,一直跟在身边,本来是信得过的老人了。可是,随着形势的恶化,生活的艰苦,贺军需情绪越来越低落。经常惦念屋里的堂客、小孩,担心这种游击战会没完没了地打下去。有一次,他在黄公略面前流露了这种情绪:“游击,游击,哪一天才不‘油’,不‘急’。”

  黄公略语重心长地劝慰说:“贺军需,你要拿出在南县跟周磐闹饷的那股劲头来,要看到革命的前途!”

  贺军需自恃是有功之臣,在老上级黄公略面前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坦率地说:“那时候,虽然不发饷,可是大米白饭、胡萝卜烧肉还是餐餐饱肚,如今……”

  “如今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游击队,跟白军性质完全两样,我们吃苦是为了让千千万万的穷苦老百姓不吃苦。”

  李少辉在一旁插话说:“是呀,就说纵队长,过去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营长,吃得好,也穿得好,那时西装上没有一点皱纹,袜子穿了一次就扔掉,一天抽两包烟。现在呢?这样冷的天,也和我们一样,赤脚草鞋。暴动以后,烟也不大抽了。”

  黄汉湘参加红军后,除了加入中国共产党,搞了个挂名的高级参议外,一无所获。他看看黄公略冻肿的双脚,又看看自己脚上的草鞋,感到无比的难过,喃喃地说:“等革命成功了,怕我们的骨头都打得鼓响了。”

  隋风旋也灰心丧气地说:“我们职业军官,还是不要从政为好。不管党派,领兵打仗,消灭对方,是我们神圣的天职!军队只是工具而已。”

  黄公略把脸板得长长地,不满地说:“同志,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不错,军队是国家的工具,可是,这个工具如果被国民党新军阀利用了,就是屠杀革命人民的工具;如果让人民掌握了,就是消灭反动分子,让人民大众当家做主人的工具。”

  “道理我都懂!”隋风旋不想听政治课,打断黄公略的话。黄公略还是理直气壮地说。“眼前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但是,困难到极端的时候,就是转变的开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会胜利。”

  可惜,黄公略的肺腑之言,他们当做耳边风。

  一天清晨,小方急匆匆地拿来一张字条,黄公略一看就认出是贺军需的笔迹,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

  “纵队长;我的伙食账不知怎么搞的,算来算去差了十几块钱。我交不了差,深知红军军纪严明,一定会惩治我。所以,我决定先离开部队,以后搞到钱再来还账。”最后还有一行小字。“纵队长,我对不起你。”

  黄公略愤怒地把纸条撕得粉碎,半天才骂出一声:“混蛋!知道对不起我,还要当逃兵!”

  “要不要追他回来?”小方问。当时,部队在艰难的日子里,伙食账别说差十多块钱,就是两三块钱不对数,也会军法从事,要砍脑壳的。

  “不用追了,他跑不脱的,不是死在挨户团、靖卫团的手里,就是被我们的赤卫队抓住,要不就在山里喂了野狼!”黄公略稍许平静下来,向大家进行革命的前途教育。士兵们大都很安心,痛恨可耻的叛徒;可也有人暗暗横下一条心。不久,黄汉湘和隋风旋都找机会逃跑了。

  黄汉湘不辞而别;隋风旋还留下一张字条:

  “黄石兄:
  我实在吃不下这个苦,不得已离开
  红军。我保证回去后,决不反共!别了!
  望多保重
  风旋手书
  民国十八年三月

  黄公略对于黄汉湘与隋风旋的叛逃并不感到意外。大浪淘沙,严酷的现实在教育人,锻炼人,也在淘汰一些枯枝败叶、残渣余孽。有人落伍了,也有人上进了。真正的革命者,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更加坚强。经过高温锻炼的钢刀,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

  在严寒的日子里,在湘赣边界的九宫山上的破庙里,黄公略和党代表亲自主持了中队长李少辉等人的入党仪式。

  冬去春来,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万物复苏。一九二九年春天,人和洞、金坑、黄金洞和大围山区,春光明艳。那原始竹林里,春笋破土而出,冲破积雪和残冰,茁壮地成长着。

  取之不尽的春笋,成了游击战士们的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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