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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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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呢,守一天算一天。” 小苏北的声音更轻了: “那到底能守多久呢?” 小苏北的这句话,倒是给萧剑扬提了个醒。他这才意识到:没日没夜地打仗,日子过得都糊涂了。 他想起来,经常在掩蔽所里,看见笔杆儿连长往一个小本子上记东西。有一次,他逮着个机会,问连长那是啥玩意儿。连长说,那叫“日记”。 日记日记,萧剑扬琢磨,不就是记日子的嘛。可是,自己连个小本子也没有,那日子可怎么记呢? 突然,他一拍步枪枪身,想起一件东西。 在他的挎包里,有一条用皮子编成的细绳。那是在上海郊外作战的时候,他私下里编的。 东北的猎人,骨子里对皮子活儿都有一种亲切感。在狩猎的闲暇时间,他们总爱拾掇一些皮货,消磨时间。 萧剑扬身上也继承了这种脾性。淞沪战役中,每当收拾战利品的时候,只要看到皮质不错的日本军官皮带,他总会偷偷地打个“埋伏”,自己藏下一两条。 空闲的时候,他找了块儿废钢,央求辎重营的弟兄帮忙做了把小刀。他把这小刀磨得锋利异常,用它把日本军官的皮带剖开,然后割成细细的长条,再耐心地把这种皮条编成长长的皮绳。 眼下,他从挎包里取出皮绳。东北的猎人在野外的时候,有种习惯,每过一天,就在一根细绳上系一个疙瘩。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记日子。 萧剑扬在心里数了数:从第一天跟日本人接火,到如今,一共过了两天。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细细的皮绳上系了两个疙瘩。 还没等萧剑扬腿上的稻草给捂热了,“开拔”的口令就传下来了。大伙儿扶着墙站起来,继续行军。 带着一身的寒气,萧剑扬他们走上了一个矮矮的小土岗。队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到了指定的位置。 黑暗中,出现了手电棒的光亮。是笔杆儿连长沿着队列过来了。他边走边下着命令:“团长有令,不许休息,连夜挖工事。” 二 小土岗上点起了几堆篝火。放出了几个步哨之后,弟兄们以排为单位散开来,动手挖工事。 萧剑扬挥着工兵铲,准备先为自个儿挖个单兵掩体。在白天的战斗中,这把工兵铲曾经切进过一个日本兵的脖颈,此刻又开始啃起冰冷的土壤。 刚挖了两铲子,萧剑扬就觉得左肩膀实在不得劲儿。肩头被自己弟兄误砸的那个地方,这会儿又肿又疼。 他不禁发起愁来,一是眼下可怎么挖工事,二是明天在战斗中可怎么打枪呢。 黑暗中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个人影,是二排长何进财。由于右腿在白刃战中挨了一刺刀,这会儿,他拄着一枝步枪走来走去,督促弟兄们抓紧时间修筑工事。 何进财先是朝躺在地上的小苏北杵了一枪托。这小子当兵时间太短,白天打仗就累得够戗,更不适应夜间的急行军,到了小土岗根本没顾上挖掩体,倒身就睡。 “操!你个混球!”二排长骂开了:“天亮了还想不想活了?你现在多挖一锹土,开仗的时候就少掉一块肉!懂不懂?赶紧挖!” 扭过脸,他瞅见萧剑扬在呆站着,一撇嘴: “你个当班长的也偷懒啊?” 萧剑扬苦着脸,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膀: “俺这儿挨了一枪托,这会儿吃不住劲儿了。” 二排长不吭声了。他走上前来,解开萧剑扬的棉军衣,用手在肿起来的肩膀上捏了几下。 萧剑扬疼得龇了龇牙。 “亏着穿的是棉衣,骨头没伤着。” 二排长凑得更近了一些。他让萧剑扬蹲下,然后两只手齐上,在那肩膀上推来揉去。 萧剑扬疼得直吸凉气。 忙活了一会儿,二排长腾出手来,从身上的挎包里摸出个小瓷瓶,从里面往手心上倒出一种黑糊糊的膏油,然后把这玩意涂在萧剑扬的伤处,接下来又推拿了好一阵子。 萧剑扬觉得肩头先是凉丝丝的,很快,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散布开来了。原本酸硬的肌肉松快起来,疼痛也减轻许多了。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二排长手在忙着,嘴也不闲着:“给你舒了舒筋,活了活血,没啥大事了。” “呵呵,排长,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等忙完了,萧剑扬一边系着军衣扣子,一边对二排长说。 “那敢情!”二排长很得意地把两手在胸前搓了搓:“我当兵见过的血,比你这辈子见过的油都多。这点小外伤,嘿……” 他拄着步枪,继续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了。 黑夜中的小土岗上,响起了二排长哼的小调: “王二姐,泪汪汪,手拿着金簪划粉墙……” 天刚放亮的时候,萧剑扬就被隆隆的炮声给闹醒了。他从挖了一半的掩体里爬起身来,探出头朝四下里张望。 昨天晚上被二排长那么一顿调理,他的肩膀好受了很多,可还是不能使大劲儿。他身子下面的这个单兵掩体,还是小苏北他们几个帮着挖的,可也只挖了一半——因为到后半夜的时候,大伙儿实在是累坏了,一个个都倒在没完工的阵地里,死活不起来了。 他跟小苏北挤在一个掩体里,为了取暖。 这会儿,萧剑扬试着活动活动肩膀——还是疼。他又端过枪来比划了两下,还好,看来据枪、扣扳机应该没问题了。 把步枪轻轻地放好,萧剑扬打量了一下阵地四周的地形。这儿说是一个土岗,其实比平地也就高出了一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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