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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杨敏抬起头望着严峻——她看到了一个处在平安幸福环境中的完整的男人——他的身上没有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满是血腥、呛人的硝烟气味及长期坑道生活的霉斑裹着的军装——他穿得是灰色中山装,而且那么合体、挺括、整洁……他展现出的风格不是因为仇恨而激烈、暴怒,相反他从容、温厚、儒雅……而自己对他又那样熟悉……他既是亲人,又令人产生某种激情……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杨敏,经历过地狱般烈火熏蒸的杨敏,刹那间心灵深处抖动了一下,体内女人的本能,被深深地唤醒了……

  其实,杨敏并不知道,她对严峻的感觉发生巨变,完全是情感心理互补的需求——赴朝一年来,她在前线看见了太多的死亡和血腥,她的心底里在强烈渴盼着和平、幸福、温馨的情感和生活,而此时严峻的形象,恰巧成为这一切美好渴盼的代言人;同理,未赴朝前,她向往着血与火相交的火热战斗,向往着在战火中实现理想的升华,所以,赵大同这位英姿勃勃的军人,当仁不让地占领了她的全部情感世界,而表兄严峻那时则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周的休假时间,杨敏觉得分外宝贵。她想起了朝鲜前线,想起了残酷的战斗,想起了在敌人炮火中成片倒下去的年轻战友们的脸……与那情景相比,眼前的和平生活多么温馨,简直像在梦里,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它,享用它!

  严峻特意请了三天假,陪着杨敏在春末的北京游逛,而杨敏竟然同意了!

  对杨敏来说,和表兄严峻在一个家里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结伴出游是常有的事,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有感觉,而且感觉还出奇的好——刚从生死莫测的战场返回安全的后方,返回熟悉的家园,一切的一切,都会由于珍贵而更好!

  杨敏换了便装,与严峻泛舟北海和颐和园。一年多的战场生活大大改变了杨敏,她变得成熟及现实了。

  在严峻眼中,穿着花格衬衫的表妹也温柔了许多,话语中有一种娇嗔的味道。他觉得表妹是结了婚又怀了孕才真正长大了,成为一个可以让人去爱的女人了,而不再仅仅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从没有像这一刻,表妹这样强烈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的爱情。

  望着坐在船头的杨敏,严峻心里的爱潮在不顾一切地涌动,他爱她的一切,连她腹中的小东西都觉得可爱,都觉得应该属于自己,要不是在船上,他真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泛舟北海的严峻和杨敏更像一对情侣——两人用轻柔地道的京腔京韵细声慢语聊着,回忆着儿提时的一切趣事,行为亲昵,杨敏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丈夫赵大同那一口硬邦邦的、带有胶东口音的普通话,奇怪自己当时怎会觉得十分悦耳?沐浴过九死一生的炮火硝烟,杨敏不愿再提及战争、战场、战火、战斗、战士,她要着意享受和平环境带给自己的正常生活。

  杨敏和严峻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的小兄妹,曾有模糊爱意又没有来得及表达的男女,潜意识里在弥补人生给双方带来的遗憾——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空当里,不顾一切地要走进一个危险的情感世界——战争与和平的巨大反差,带给他们双方一种模糊又强烈的心理需求,造就出来一种畸形的恋情。

  四、红杏出墙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杨敏告别严四海夫妇,到兵团后勤留守处报到,被分配管理被服仓库的储运工作。

  留守处机关位于北京南郊。这里曾是傅作义时期的一个军用仓库,目前也依然兼有仓库的职能——占地面积很大,里面是一排排灰砖砌的高大仓房。这些房屋前几排被用作办公室,后面的数十排依然存储着小山一样的军用被服。

  杨敏的办公室在靠近机关大院大门的一排平房里,她的顶头上司是储运科科长周治平。

  那天,周治平领着杨敏只巡视了十分钟仓库,杨敏的情况就被留守处工作人员弄个底儿掉——

  杨敏,十九岁,北京市人,共青团员,五军军部文工团歌舞队队员,其夫赵大同五军三师政治部文化处处长,杨敏因怀孕无法适应前线环境,临时到机关工作待产。

  尽管如此,但留守处工作人员仍不相信这个年轻漂亮、步履轻盈的短发女军人竟有身孕。

  杨敏的宿舍也在这排平房里,是最东头的一间,屋里有一些部队机关配置的简单家具。这间房原是值班室,因为五军政委李晋亲自给有关领导打了电话,机关为了照顾杨敏,特意腾出来给她住。

  杨敏到南郊留守处上班后不久,严峻就出现在这个大院里了。严峻的工作自由度比较大,每天要在北京城里巡视一圈,检查各区抗美援朝的宣传工作,他把南城放在最后一站,顺路看望表妹,有时陪杨敏说说话,有时陪她在院里院外遛几圈。

  不久,严峻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帅气的大高个儿,整洁灰色中山装;注视杨敏的目光,对杨敏的极尽呵护;杨敏对他的娇嗔的神态,和他的亲热劲……他是杨敏的什么人呀?

  很快,留守处大院里流言四起。

  与严峻的关系,杨敏到留守处不久就向领导汇报过。开始,周治平并没有理会人们对杨敏的反映,但与严峻、杨敏的一次巧遇,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一个周末,严峻赶到留守处接杨敏回舅舅家。换了便装的杨敏和严峻并肩走出大院,两人竟然互相挎着胳膊。更有甚者,两人到了门外,严峻竟然抱起了娇小的杨敏,杨敏并没有拒绝,反而把双臂搭在严峻的脖子上,让他把自己放上早已租来的人力车上。

  ——这哪里还像革命军人!周治平火冒三丈:是的,杨敏是怀了孕,可也不该这么娇气呀。就算严峻是表兄,可也不能呵护到这份上吧。太过分了!杨敏的丈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要是在后方惹出什么乱子……

  周治平不敢再往下想,决定找杨敏严肃地谈一次。他不能允许杨敏和严峻在机关大院里这么招摇,这简直就是对军婚的亵渎!

  很快,周治平又看到了杨敏严峻之间的另一幕情景,促使他下了立即谈话的决心。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严峻送杨敏回留守处较早,两人进了杨敏住的小屋。杨敏怀孕已经4个多月,秀气的身子已经微微变形。她斜靠在床上,两手托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和严峻说话。

  "小海哥,真没想到,怀孕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太让人难受了!"杨敏说,"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头晕眼花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呀?"

  严峻关切地说:"小敏,再坚持一段就会好的!你要多注意,不要老到仓库里去和工人们一起搬运被服!"

  杨敏说:"前方的战事看来还很激烈,出库的被服总是要得很急,量也很大。机关干部们都去帮忙,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后方机关里怀孕坚持工作的女同志,又不是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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