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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班长,怎么了?"我轻轻问了一下。我仍然叫他班长,虽然他现在是排长。

  老熊沉默了一会儿,胸脯起伏几下,突然呼出一口粗气,然后又把酒瓶端起灌上一大口。

  "他马上就要走了。"老熊终于说话了,缓缓说一句话。

  "谁啊?"我感到有些奇怪,是谁这么有魅力,能让老熊流泪。

  老熊听了我的话,死死盯住我的脸,我打了一下寒战,仿佛掉入冰窖,冰冷彻骨。

  "你这个狗日的,你就装吧!"老熊愤怒了,朝我骂道。突然他将手中的酒瓶猛地摔在地上。

  他指着我的鼻子。逼问我。

  "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你和他走得那么近你不知道?他马上要走了你不知道?"

  哦,他说的是高向阳。

  他竟然为高向阳而流泪。

  我居然连自己的班长要走了都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心底揪痛起来。

  我很愧疚,在机动大队的日子,我似乎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包括高向阳、王少兵,还有原来和我朝夕相处的战友,还有,还有心爱的女孩——钱歆。

  其实忙碌不是我的理由,我在逃避——逃避了我在原中队一切的纷扰。

  可是,这个尘嚣的世界就这么嘈杂,有一天,你想遗忘的事情总会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让你刻骨铭心,让你往事萦绕。

  我在机动大队混沌的日子就这样被老熊激醒,他的一声怒吼让我蓦然回首起军中的往事……

  我又想起高向阳,想起了他在部队中对我的照顾,想起了他对我率性的行为不仅既往不咎,反而与我沟通理解,想起了我们在一起训练执勤的种种情景。

  难道他就要离去?

  这么好的班长,这么好的军人,这么好的训练标兵就这样离开部队?

  我感到非常伤心。

  因为我害怕没有高向阳在部队的日子会怎么过,这两年来,我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在心理上依靠着高向阳。

  今天,我的翅膀硬了,我竟然忘记了曾经在生活上心理上给我巨大依靠的兄长。

  我站在老熊面前羞愧的不敢再讲话,我很自责,甚至无地自容。

  因为他们之间可是对手啊,对手应该为失去对手而高兴,但是,老熊却因为没有竞争者,反而伤心起来。

  而我,曾经和高向阳称兄道弟的人,这么亲密无间的人,在老高马上要离开部队的时候居然不知道。想想自己来到机动大队,没有和中队所有的战友通过一次电话,甚至连钱歆也没联系过一次。

  我现在不想探询老熊令人不可名状的心理。

  我只想自责。

  自责我的粗心,自责我的自私。

  老熊看了看我。

  又骂我一句,真他妈的孬!就扯着我坐在地上。

  我们一起肩并肩地坐在地上。

  这次聊天竟然聊了很久。

  这次聊天竟然是我与老熊最后一次长时间推心置腹的谈话。

  我们聊了很多,从当初的新兵大队的生活,到现在的机动大队,再从那牛哄哄的张大队长聊到我的班长高向阳。

  老熊说我们的部队就是这么枯燥而单调,如果要想有意义的在军中生存下去,就必须为自己树立一个目标,而他的目标就是超过高向阳,在训练大比武上超过高向阳。如今高向阳因为王少兵之死在提干上受到影响,马上就要复员离开部队了,老熊的心突然空荡起来。这么多年,为了在训练上业务上与高向阳竞争,老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让他的精神世界过得非常充实。就这样一个让老熊异常重视的竞争对手马上就要离去,这让老熊一时无法接受,他不甘心与高向阳的比赛就这么结束,他们,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高向阳要离开部队的消息传到老熊耳朵的时候,老熊郁闷了很久,他曾暗暗托关系请首长们把高向阳留在部队,可得到的结果都是无能为力。所以老熊感到非常失望,也非常痛苦,为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而感到痛苦。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当工作上事业上认准一位尊重的对手对他展开激烈竞争时,自己活得非常充实而又有意义。这位对手就是目标,这种竞争就是超越目标。

  老熊的话语就如同一粒石子,在我平静的心里中泛起一道道涟漪。

  其实那时候我对老熊真诚的话语似懂非懂。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叱咤商场的时候,当看到自己的生意对手一个个败倒在自己的脚下,我时常觉得遗憾和伤感。这么多年,这些曾经让我不敢掉以轻心而又戒备的对手,就这么铩羽而归,自己觉得意犹未尽,因为我们没有来一场巅峰对决。没有高水平的竞争,又怎么能显示出英雄的气派?在多少年以后,我才深刻理解老熊此时的心情。而现在20岁军中的我,只能理解出老熊的善良,或与高向阳之间深厚的战友情。

  老熊喃喃对我说了很多。

  从来没有感觉到老熊是这么一位性情中人。

  老熊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我现在不觉得他是孤狼,到像是一位向我倾诉苦恼的兄弟。

  我安静地听他讲了很多很多。直到部队拉响熄灯号也没停止。

  月儿悄悄从监狱围墙上跃起,将皎洁的光亮披在我们身上,夜色弥漫着一丝凉意,可我们没感觉冷。相反,胸膛感觉暖暖的。

  这时候,基地大门传来一阵吉普的喇叭声,一道刺目的光线射过来,可能是支队司机送张大队回来了,我们赶紧离开。

  4

  张大队那次外出回来以后,突然加强大队全体官兵的训练,特别是擒敌科目与枪械科目,还有如何在复杂情况下处理突发事件的反应。似乎,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有什么任务在等待着我们。

  别看张大队长得像小白脸,训练起来可不含糊,身手矫捷,在大队所有人面前绝对是头号人物。部队就是如此,强者为尊,你有过人的本领,大家都服你。所以,对于张大队,我们所有战士都非常佩服他。

  张大队有个优点,就是不拘小节,性格豪爽,永远不会小肚鸡肠,嫉恨任何人。在机动大队你大可不必怕得罪他,他也不会打击报复你。刚开始在机动大队的时候,我曾担心顶撞过他而害怕他给我小鞋穿,后来事实证明,这些完全是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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