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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就这么着,吐鲁弘算是叫当时的巴依老爷们恨到了骨头里了。就诬赖吐鲁弘偷了人家的羊吃了,抓了吐鲁弘毒打了几天就要把吐鲁弘给吊死示众。

  说起来还真是巧了,当时就是一支解放军的小分队到了那地方,然后那小分队的老大一声断喝就把吐鲁弘给救了下来,还专门叫了个医生给吐鲁弘治伤。

  当时吐鲁弘都叫那巴依老爷打得浑身没好肉了,有的地方伤口里面都长了蛆了。那医生就仔仔细细地给吐鲁弘洗伤口,然后用镊子一条条地把那蛆给夹干净了,没日没夜地照顾了两个星期,吐鲁弘算是捡了条命。

  不管是什么国家什么民族,知恩图报这一条都是古老相传的。当需要向导带领解放军进藏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吐鲁弘连报名的手续都省了,直接就是自己背着一口袋馕跑到解放军进藏部队的驻地门口,硬邦邦地就是一句话:

  “吐鲁弘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不要朋友带路,就是瞧不起朋友!”

  看着这么个好小伙子,部队领导那还说什么啊?那就走吧!

  进藏路上的艰辛险阻就不说了,反正现在还有带着部队进藏的向导活着的,去看看他们的回忆录或是找他们聊聊吧。那样的日子,不是我这种半吊子的文字写得出来的。

  反正吐鲁弘去了,然后又回来了。然后这辈子就认了三个道理。

  第一.大军是好人。进藏部队缺粮食了,官兵饿肚子可向导的牛羊肉馕饼从来没缺过。高原严寒下面,食物就是性命。拿命交朋友的人,还不是好人?还不值得信任?

  第二.汉奸不是人!当年就有那么几个混账王八羔子,为了几块钱大洋就出卖进藏部队的行动路线,甚至还煽动一些不明真相的藏族同胞攻击部队。

  当年进藏部队的纪律多严格,这恐怕是大家都难以想象的。都是百战雄兵了,硬是把手里的枪攥出了水,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也不开枪还击啊!

  第三.这就和我是一个德行了!吐鲁弘对毛总的个人崇拜几乎就是登峰造极!后来我去了吐鲁弘的家,看见满房子都是毛总的画像塑像,那像章更是满盆满钵,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塑料的木头的石料的……

  吐鲁弘说了,能叫老百姓吃饱饭不受气的,就是上天下来的神。所以,毛总是神!

  吐鲁弘一辈子没结婚,但却非常喜欢小孩子。

  不少维吾尔族的、塔吉克族的、汉族的小孩子只要是撞见了吐鲁弘下山给公社交羊,马上就是蜂拥过去,然后很自家人德行地从吐鲁弘的口袋里翻吃的。

  而吐鲁弘也惯着这些小孩子就那么笑哈哈地随便小孩子们翻。要是吃得少了点孩子们还不走,吐鲁弘还真就领着一群孩子去巴扎上面买一堆零食,直到孩子们满足为止。

  可吐鲁弘就是不结婚。

  听个曾经进藏的当地退役老兵说过,吐鲁弘当年也是血气方刚,在进藏途中就遇见了个藏族妹妹,然后就是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拉着那妹妹就找了部队的老大求着老大帮忙上门提亲。

  部队老大也干脆,看着两个人的确合适也就按照当地习俗上门提亲。军民鱼水情,话不用多说就看你酒喝得怎么样,部队老大是活活地喝吐血喝成了这门亲事。

  你说本来一个民族大融合的好事情,偏偏的就叫那帮子看不得中国人过好日子的孙子给毁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里就不说了,反正吐鲁弘的那藏族妹妹是叫那帮子混账拴在马尾巴上活活拖死的。

  就从那之后,吐鲁弘就没再动过结婚的念头。不管亲戚怎么劝朋友怎么说,就连部队老大的话都不听了,就是不娶。

  只是每年的某个日子,吐鲁弘老汉酒抓着一瓶子酒找个背静的地方朝着西藏的方向一个人唱一夜歌。据说卫生队的小女兵们到了那天,都能趴在窗台上听吐鲁弘老汉唱到天亮。

  汉语的、维吾尔语的、藏语的都唱,还都是字正腔圆声音嘹亮。但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吐鲁弘老汉的歌声里面,有那种挖心掏肺的想念和伤心啊……

  据说,吐鲁弘老汉光荣退休之后,军区留守处的老大专门给吐鲁弘老汉盖了间房子,还特批老汉能在大院里面养羊。隔三差五地还送点子面粉清油什么的到老汉家里,生病了更是卫生队里免费抓药看病。

  老汉当年是为军队豁出过性命的,军队也记得老汉。能照顾的,就照顾了。

  也就是因为这想念,吐鲁弘老汉是恨死了那些个不干人事的汉奸。估计要是吐鲁弘老汉一个人抓到了那汉奸,恐怕那两条精壮的牧羊犬真就现场改善伙食了。

  反正老汉是胡子一翘一翘的,就说:“娃娃你别管那汉奸,你只管你吃好喝好休息好。我估计着这雪明天早上就能停下,然后老汉带着你出山。”

  那我还能说什么啊?

  只能是说:“好好好,大爷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只要那家伙交到了我上级手里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就成。解放军优待俘虏也没说要把俘虏供起来吧?”

  老汉就笑了。

  我就和老汉两个人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烤肉吃、烫酒喝,我还真是馋酒了,到了部队里面这么长时间了,我还真没好好地过一把酒瘾,今天算是赶上机会了。

  我还给老汉讲了我罗汉兄弟的事情,老汉就说这是个好娃娃这是个好汉子。你帮兄弟报仇你不怕死,你也是个好娃娃你也是好汉子。

  然后老汉就很郑重地倒了一碗酒洒在地上。我也倒了一碗。

  后来,我见到了罗汉兄弟的养父母。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很瘦,是那种常年劳作造成的精瘦,看着就像是两株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的老杨树。

  尽管枝叶都已经萧索,但主干却依旧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老爷子和老太太来的时候,兄弟们都去迎接了。团头、参座、指导员都到场,而且都是握着老人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因为老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儿给部队添麻烦了!

  就这么一句话,那种叫人疼得撕心裂肺的感觉,猛地就从我们这帮子兄弟心里冒了出来。

  兄弟们的眼泪就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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