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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这里多说一句,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那写对联的文书。

  那文书叫李军,新疆小伙真是牛高马大而且英俊得一塌糊涂。笑起来还两个巨型酒窝,放到现在那什么什么4估计能惭愧到一头撞死,尤其是那一笔毛笔字更是出类拔萃,而且那对联的词层出不穷。

  估计是看着我们班里面还有三个文艺兵吧,那哥们儿写我们班对联的时候就格外地多用了点子精力,硬是来了一笔小篆笔走龙蛇地显摆了一把。

  李军大哥,弟弟我这里给你认错了我那时候真是很不厚道。其实当时我一个字都没看懂,可也不能说出来怕丢人,只能是傻笑着说班长好字一笔好字真是大大的好字。

  到了年夜饭,十个菜没有汤用脸盆打回来,然后大家站在桌子旁边开吃。

  炊事班的哥哥们估计是了解我们的口味结构了,十个菜五个湘菜五个鲁菜居然是像模像样的,活活把我们给吃了个满嘴冒油。

  唯一叫我有点子遗憾的是,当时是一人一瓶子啤酒,而且我记得当时不喝酒的兄弟都把自己那一瓶子灌了下去,让我想多喝几口的阴谋彻底没了施展的必要。

  然后就是晚上的自娱自乐,没法子看央视的联欢晚会,因为我们那地方根本就接收不到电视讯号,只能用这法子凑合了。

  还得说军队里面有人才啊!指导员那一嗓子河南梆子就不用说了,旷明居然像模像样地来了一段京剧沙家浜,还是一人三角的唱法把个阿庆嫂刁德一胡传魁唱了个活灵活现。

  然后轮到我,我好歹也是混过歌厅的,马上来了个赵传的俺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我飞得摔一跤,兄弟们捧场立刻就来了个满堂彩。

  再然后是江宽借了旷明一套崭新的迷彩服,拧着小腰来了段霹雳舞,兄弟们估计是没见过男人的腰也能拧成大麻花,那喝彩的声音立刻就盖过了我,闹得我半天都郁闷。

  你说不就是扭屁股么,你们至于那么激动么?我那才是真功夫啊……

  正热闹呢,杨可杨大仙闹出妖精了。小兄弟估计这几天想那无证驾驶的媳妇已经想迷糊了,端着把二胡坐在上面就是一张愁眉苦脸。然后自己报幕说给大家来一段二独胡奏《洪湖人民的心愿》希望大家喜欢,拉开了弓弦就划拉起来。

  这刚开始吧,听着还没怎么感觉,也就觉着这家伙一把小胡琴能鼓捣出声音已经不容易了,能拉出个调调就更难,反正我是没那本事也听不懂。朝后听,可就不对劲了……

  我听说有个著名话剧演员能念菜谱把人给念哭的,这回轮到杨大仙拉胡琴拉出了眼泪。

  《洪湖人民的心愿》,那曲子的意思就是洪湖人民给那什么霸天压榨惨了忽悠坏了,只求着青天见太阳,游击队赶紧地来带咱们砸了那丫丫的什么霸天。可刚开始那一大段,悲苦的意思就是个音盲都能听得浑身难受,更别说一帮子想家的新兵蛋子吧?

  就看着下面几个哥们儿的脑袋就这么低下去了,手里头抓着的小点心小糖果也不吃了,手背就在眼睛上摸来摸去的,那意思是再听一小段估计就开哭了。

  又过十几秒,十来个哥们儿都是那德行了,而且看着两个听入神的老兵哥哥眼睛里也开始反光。

  再过了半分钟,百分之八十的哥们已经是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了。全都是满脸的严肃,几个脆弱点子年纪小点子的哥们,喉咙里已经有了动静,眼睛里开始大坝决堤。

  要不说旷明那哥哥是天子脚下长大的军队世家长成的,而且见多识广懂得怎么处置突发状况呢?当时就看见旷明一个箭步蹿到杨可面前,膝盖一摆就撞到杨可手里那弓弦上,然后就是热烈鼓掌朝着下面兄弟喊。

  “大家给杨可鼓掌,这小同志太牛B了,这二胡能拉出个瞎子阿炳的操行太难得了,大家鼓掌啊……”呼啦拉一片掌声就把杨可那能拉出眼泪的二胡曲子给腰斩了。

  后来我回家了专门还找这曲子听过。当时好好的人都觉得听着这曲子浑身难受,要是当时叫杨可拉完了整段曲子,估计那年过得大家能把联欢会改成追悼会的场面了。

  然后大家接着吃东西唱歌说笑话,热闹到晚上两点才回去睡觉。

  进房间,就看见里边一溜摆着十个脸盆,旷明手里提着个水桶朝着脸盆里面倒水,见着我们进来就一呲牙笑笑,说:“你们回来了,洗把脸赶紧睡觉明天早上起来放鞭炮迎新年。上面首长们明天还来慰问呢,大家精神着点。”

  我说怎么整队的时候就剩下个指导员一个人吆喝教官们都不见了呢。闹半天……心里当时真是暖和啊!洗洗睡下了还没等被子暖热呢,外面一声哨响紧急集合!就撒开了跑。

  大年夜的新疆,漫天满地的大雪里面,一群兵们撒开了疯跑,教官们就在外围策应着,也没像是平时那样厉声吆喝,我们就是管着别跑散了。

  跑着跑着,队伍里面就听见有个哥们喊了一嗓子。

  “娘啊,儿给你拜年了!”

  就都拉开了嗓子喊!喊完了,跑累了,也就不怎么想家了。

  其实军营里面过年,也并不完全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也会像寻常百姓家一般地有人来拜年,而且那架势可是一般百姓家不可能有的热闹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们才刚刚爬起来收拾了房间整理了内务,营区外面已经是锣鼓喧天,拜年的人马已经杀进来了。

  首先是当地政府的首脑人物带着慰问物资一边鼓掌一边朝着营区里面走,我们这边迎接的兄弟就分列道路两旁鼓掌欢迎,那锣鼓打得天摇地动,真是砸出了个红火热闹的感觉。

  团头照例迎接参座作陪,就把领导们迎接到了办公室里面喝茶寒暄,军民共建,而我们就把那些个慰问物资扛到了军需处,然后那里的老大大概点了点数量,就各个单位自行领取回去分发。我们就分了点子慰问品扛回了宿舍。

  我不知道其他的部队接到的慰问品是不是我们收到的这种慰问袋?分到了我们手里的就是那种布口袋,而且是红色的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点子慰问品,而且每个口袋里面的内容都不同。我们当时就把到手的口袋给拆开了,打算大家来个共产主义咱们有福同享。

  然后,整个宿舍里面的兄弟就全都愣住了。慰问袋都是一样的,而且里面的内容也完全相同,就是一些沙枣和一些说起来像是油炸果子的东西。

  可那些沙枣和油炸果子都已经碎了,有的甚至都已经潮得长了隐隐约约的绿毛。估计就是当饲料,那家畜家禽都不敢拿着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这难道就是我们过年收到的慰问品?这就是我们这些穿着马甲的军爷收到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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