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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几个败军之将互相瞅着,如同看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异口同声地咬定供词:“王治岐、蒋云台的部队刚接火就逃散了……”

  胡宗南霍地一下站起来,厉声吼道:“王治岐!”

  众军官齐刷刷地站起来,目光四处搜寻着王治岐。

  此时的王治岐正躲在甘肃天水第247师的指挥部里,和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在嘻嘻哈哈地搓麻将。

  胡宗南瞅了半天仍不见王治岐的人影儿,气急败坏地又狠狠击了一下桌子,谁料这下小枪走了火,“叭”地一声响,一颗子弹从桌面上平飞出去,打伤了门边的一个哨兵。

  胡宗南起初惊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走了火,凶神恶煞地瞥了一眼吓得癌坐在椅子上的裴昌会,再一次吼道:“王治岐哪去了,啊?!”

  时隔几天,在静宁马继援的公馆里,由已爬上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的刘任,主持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参谋长彭铭鼎,在回忆扶眉战役时说:“1949年解放军1野大军进出关中,西安、咸阳相继解放,胡宗南狼狈西逃。在此以前,马步芳受的打击不大,还夜郎自大,想尽千方百计串通宁夏马鸿逵倾巢出分县,企图犯咸阳,窥长安,攫取关中,妄想仍如过去军阀混战一样,乘机扩张势力。我曾代表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一度飞汉中,与胡宗南协商如何互相支援共同搞好反人民作战。

  “当时,兰州方面的要求大意是:马部攻咸阳时,要求胡宗南主力从渭水以南袭击西安;马部左翼空虚,威胁甚大,在进攻咸阳时,如受到强大压力,要求胡予以支援。

  “胡宗南则认为彼无力再反击西安,并判断人民解放军将先取宝鸡,要求马部支援掩护其左侧。我与胡宗南及其参谋长罗烈、沈策等数度折冲,结果往往吵闹一场,不得要领而返。不几日,胡宗南主力被歼于渭水河谷,马部闻风龟缩六盘山以西,举棋不定。国民党中央看胡宗南濒于绝境,西北局势阽危,乃派贺衷寒、蔡孟坚等飞兰(州),要求青马(马步芳)出兵宝鸡,控制秦、蜀通道,使胡军残部在秦岭以南得到收容喘息机会。马步芳未予答理。旋派行政公署参谋长刘任主持,在静宁召开军事会议。原拟定宁夏、陇东、陇南三个兵团的军、师长及参谋长参加,结果宁夏拒未出席。”

  马鸿逵是在接到蒋介石发来的委任令之后,从兰州乘飞机回到银川的。当接到静宁紧急军事会议的通知后,宁夏兵团司令马教静来到马鸿逵的书房里,向老子讨主意。马鸿述当机立断表示不去参加这个会。

  马敦静站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静宁会议,不派人参加,恐怕不好……”

  马鸿逵将手头的一册线装本《资治通鉴》放在桌子上,盯着儿子的脸,低声道:“马步芳父子,心狠手辣,口蜜腹剑。这次静宁会议,弄不好会开成‘鸿门宴’!”

  马敦静听老子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含含糊糊地说:“阿爸,你的意思是……”

  不等儿子说完,马鸿逵站起来,倒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城府很深地说:“我不去,你也不要去。马步芳处处想给我设圈套,只是他小子还嫌嫩了点!”

  马敦静又暗吃一惊,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设圈套?”

  马鸿逵嘿嘿一笑,说:“等着瞧吧,彭德怀下一步棋,必然是先向马步芳父子开刀了!这次,他们借着静宁开会的名义,有可能把我或你借故留在兰州,然后软禁起来作为人质,在彭德怀举兵而来时,好逼着宁夏兵团出兵,给他们打头阵。”

  马教静听了这番话,如梦初醒,再一惊,瞪大了两只眼睛,自语道:“哦——!他们原来打这个算盘!’,

  马鸿逵进一步告诫儿子道:“跟马步芳父子打交道,你得多长几个心眼,多防着点儿,睡觉也得睁只眼!”

  马教静频频点头道:

  “哪,干脆不理他的茬儿!”

  马鸿逵摇摇头,深沉地说:“不,得赴会!派卢忠良代表宁夏兵团去!”

  于是,卢忠良便赶到静宁赴会。

  卢忠良是马家队伍中唯一当上军长的汉族人。他完全靠着对马鸿逵的忠实,从士兵爬到军长,甘心效忠于马鸿逵父子。在宁夏兵团的几个军长中,真正有些军事指挥才能的,卢忠良还算是矮子中的将军。马鸿逵一直很看重他,将宁夏兵团的战场指挥大权交给他,由他发号施令。这在马家军中,可谓一奇。

  静宁会议,第119军除了王治岐,还指名道姓要蒋云台必须到会。蒋云台心中犯疑,称病就不到会。会后有人问他时,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明确通知各军军长出席会议,我是副军长,又何必跑去凑那个热闹呢?”

  马继援则不然。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会在他的公馆开,他的军、师、团长,一个不拉地坐进了会议室。其实,不论在什么场合里,他都要做得比众将官高出一个头来。

  刘任干咳两声,提高嗓门,献媚似地瞅着坐在他旁边的马继援的脸,说:“今天,开一个军事会议。会前,宣布两条决定。”

  会场很静。

  刘任右手三个指头捏着一份电文,晃了晃,大声说:“按中央电令:决定发给第82军在陕西耀县一线作战阵亡之师长马得胜抚恤金白洋3万元!”

  这是抗战以来国民党中央的一次特大恤赏,在座的众将官闻所未闻,一个个惊得瞠目咋舌。

  蒋介石集团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显然是企图将在大陆上作最后挣扎的赌注下在西北二马身上,用重金收买马家军这支杂牌军的亡命之徒,在西北战场上为挽救国民党蒋介石政权的彻底失败而充当炮灰。

  马继援是82军军长,此刻神气十足地晃了晃脑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刘任补充道:“这笔抚恤金,是总统府托运代发的,不日即可提到,一次交付马得胜将军的家眷。”

  马继援站起来,一身傲气,满脸横肉,锥子似的两道目光左右扫视着,杀气腾腾地说:“请转告中央:我陇东兵团全体将校士兵,誓死报效党国,与彭德怀决一死战,生为党国人,死为党国鬼!”

  马继援的部属将校军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鹦鹉学舌似地跟着主子复述着,以表示他们奋战到底的决心。

  还有一部分将官,好像此事与他们无关,态度显得冷淡而轻蔑。

  刘任冲着马继援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等会场恢复平静后,他又说:“刚才我宣布的第一条,是论功行赏,有功者奖!当然,奖惩分明,是洽军立国之本。下面,我宣布的第二条,就是要查办扶眉战役贻误战机的责任问题!”

  他说着,两道针一般的目光,在会场里反复搜寻着,最后,将目光先滞留在王治岐的脸上,过了很久,才突然喝问道:“蒋云台来了没有?”

  王治岐浑身出透了冷汗,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冷风,顺着脊梁一直吹上头顶,脸像死灰一样难看。他见刘任喝问蒋云台,悬起的一颗心稍微落下来一点儿,用手背沾着额头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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