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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Ⅱ

  罗严塔尔的幕僚卑尔根格伦呈锐角的脸上泛着忧虑的色彩。面对大敌也不失冷静、坚毅的他,在上司发生意外时也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去年,当他们自同盟军手中夺回伊谢尔伦要塞时,罗严塔尔曾对卑尔根格伦透露出一些对皇帝不单纯的心理状态。现在,在充当临时大本营的国立美术馆的一个房间内,看着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的上司背影和他那深褐色的头发,卑尔根格伦觉得苦不堪言。

  负责“审问”罗严塔尔的是奈特哈尔·缪拉,但是这个审问者对受审者是礼遇有加的,同时也准许卑尔根格伦列席,或许这些都是为了避免给人秘密审判的印象以及不致让罗严塔尔的部下们产生不满之故吧?

  面对缪拉的质问,罗严塔尔的答辩清脆响亮。

  “我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如果真如传言所说,借着武力和权势残害人民的话,对我本人来说,这是一种最大的耻辱。但被批评有意反叛、觊觎帝位,对身处乱世的军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赞赏吧?”

  对于这几乎可以说是傲慢至极的言词,卑尔根格伦不禁要让他的呼吸机能瞬间停止了,缪拉则用他的手指在桌上无声地敲打着。

  “──可是,自从皇帝莱因哈特陛下在先朝中设立了元帅府以来,我没有一天不竭尽全力协助陛下完成他的霸业。对于这一点,我心中没有丝毫愧对他人的感觉。”

  或许是卑尔根格伦先入为主的观念侵蚀着他的意识吧?他总觉得罗严塔尔的答辩中充满了极度微妙的阴霾。

  “令人觉得可笑的是那些毁谤我的人,其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是什么人?去年在只准一级上将以上的武官参加的会议中,他虽然没有资格却也出席了,不但如此,他还发了言,充其量他只是个冒失鬼而已。他大概是不满当时被我命令退出会场,所以在公报私仇的情况下才举发我的。希望缪拉一级上将能留意一下这其中的隐情。”

  问答在告一段落之后,缪拉问道。

  “我知道阁下的主张和立场了。您觉得怎么样?要直接去面见陛下为自己辩护吗,元帅?”

  “我实在不赞同用‘辩护’这个字眼──”

  罗严塔尔的嘴角扬起了些微的角度。

  “但是,如果面见陛下能让陛下了解我的用心,或许就不会有那些诡讼者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缪拉一级上将,也许要劳驾您了,是不是可以请您代为安排一下适当的时间?”

  “如果元帅这样想,当然没什么问题了。我立刻把您的意思呈报陛下。”

  ***

  莱因哈特接获来自缪拉的通知,决定由自己来审问金银妖瞳元帅是在早餐之后,场所是在冬蔷薇园对面,铁杉树林里的国立美术馆大厅,帝国军尚未进驻之前所举办的油彩画展的作品都还陈列在该处。被允许列席的米达麦亚以下的军部最高级干部均自备折迭式的椅子排在一边坐着,这也显示了新王朝不拘于形式美的一面。在他们列于一旁陪审的中间,像个艺术品般的金发皇帝忧郁地开启了他秀丽的嘴唇。

  “罗严塔尔元帅。”

  “是──”

  “你将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一族有关的女人藏匿在家中,此事属实吗?”

  一个人直立于大厅正中央的罗严塔尔──深沉的黑色右眼和闪着锐利光芒的蓝色左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年轻的皇帝。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后悔和辩白的神情。

  “是事实,陛下。”

  瞬间,在大厅中激起一股波涛的不是罗严塔尔,而是他的密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陛下,那个女人恨罗严塔尔,他的生命受到那个女人的威胁。臣下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无礼,但是臣下恳请陛下考虑过事情的前后因果关系之后,赦免罗严塔尔的轻率之举。”

  米达麦亚注意到有人拉了拉他军服的下襬,他稍微移动了视线。耸在他旁边的“沉默提督”艾杰纳一级上将紧闭着嘴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米达麦亚。米达麦亚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米达麦亚还是继续向皇帝申诉。

  “陛下,我伟大的皇帝,臣下在这里要弹劾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在杨威利一党占据了伊谢尔伦要塞公然和帝国为敌的现在,他们竟然诽谤陛下的首席幕僚罗严塔尔元帅,意图破坏军队的统一和团结,这不等于是一种利敌行为吗?”

  他的激辩至少表面上似乎融化了皇帝冰冷的心。莱因哈特微微地张开了他的秀丽的嘴唇。

  “米达麦亚,够了!你的嘴巴是用来指挥大军的,不适合用来指责他人。”

  帝国军最高的勇将顿时涨红了脸,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笨拙地坐了下来。打断皇帝和受审者之间的问答本来是一种不敬之罪。他并非有意恃宠而骄,在被皇帝喝了一声之后,觉悟到可能受到重罚,但是看在莱因哈特的眼里,“疾风之狼”的刚直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快。

  “我的皇帝呀!”

  罗严塔尔呼唤着君主。他的语调事后让一些人一致认为把“我的皇帝”这个名词讲得最动人的就是罗严塔尔。莱因哈特皇帝在才智和美貌方面固然无人可比,但是罗严塔尔也是一个堂堂的美男子,他站在皇帝面前的英姿远超过美术馆内所装饰着的雕刻作品。

  “我的皇帝呀!虽然知道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人和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关系,却还把她留在臣下的家中是臣下的不察。臣下为自己的轻率深感懊悔。可是就因为这件事而被指为臣下有背叛陛下之意,这绝非臣下的本意,臣下发誓绝无此意。”

  “那么,当那个女人告诉你她怀孕的事情,你又为什么祝福她,并且说为了孩子你会爬上更高的地位?”

  “这完全是谎话,臣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怀孕的事,如果知道的话──”

  “为什么你敢如此断言?”

  “因为臣下没有做为人父的资格,陛下。”

  罗严塔尔的声音中虽有着阴郁,却丝毫没有犹豫,这一番话使得大厅中的人更为沉默了。米达麦亚为这个朋友汗湿了军服。

  关于这一点,莱因哈特不想再追问。莱因哈特当然也知道罗严塔尔在私生活方面招来许多恶评,但即使是专制的君主也无意干涉臣下在精神生活上的需求,更何况莱因哈特原本对别人的性生活就没什么兴趣。年轻的皇帝从他那白皙的牙齿之间冒出了一句似乎与罗严塔尔的回答没什么关系的话。

  “当罗严克拉姆的家名尚未成立之前,你曾宣誓效忠于我──”

  那是五年前当莱因哈特还只是一名十九岁的缪杰尔上将的事。就在发生克洛普休特克侯爵暗杀皇帝未遂事件,被派遣出去的讨伐军回到帝都奥丁的那个晚上,在雷鸣撕扯着黑夜和风雨交织而成的厚重布幕中,单身前往莱因哈特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住处的罗严塔尔说明了米达麦亚的生命落在门阀贵族手中的事情,在请求他们协助的同时,罗严塔尔宣誓今后将效忠于莱因哈特。

  现在,这一幕情景同时浮现在皇帝和统帅本部总长的视线中。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罗严塔尔。”

  “没有忘记!陛下。一天都不敢忘记。”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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