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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第五章 黎明前的黑暗

  Ⅰ

  宇宙历七九九年二月的每一天,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所留下的记录非常的杂乱。大概是由于人们的思想呈现一片混乱,而经由这些人之手所产生出来的数据也明显地欠缺整合性。

  “不愿正视眼前的困境,一味逃避现实的市民充塞在闹街上,急性酒精中毒的患者及打架闹事受伤的人大量增加,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气氛中。”

  “连平常最喧闹的街道,在这几天也像横倒在水边即将死亡的巨大老象一般安静。市民在沉默当中静听着飘荡过来的幻灭笛声。”

  “绝望使市民窒息了。空气如凝固般沉重。”

  “政治及军事上的逆境未必对市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音乐及嬉闹不仅承受住死亡的阴影,甚至异常地活性化了。”

  ──结果,地域差别及个人差异也相对地扩大,事情悬在半空中没有解决,加速了混乱及无序的程度。

  即使还有部分市民们仍一厢情愿地抱持乐观的态度,但他们啜饮的乐观美酒中也渗了太多阴郁的佐料。因为最大战力的宇宙舰队在侵略者之前吃了大败仗,首都海尼森已在敌人唾手可得之处,而其他的星系就等于毫无防备地置身于敌阵当中。

  不过,在悲观的谷底流着自我怜悯眼泪的市民心中射进了一道光芒。“奇迹的杨”和他的舰队还健在,这件事给了市民们足以与五个舰队匹敌的信赖感。再加上杨的养子尤瑞安·敏兹夺取了帝国军的驱逐舰从费沙平安回来的消息,更鼓动了市民们单纯、直朴而不需负责任的英雄崇拜情感。

  “真不愧是杨元帅的养子!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奇招,真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材。”

  杨踏上海尼森的地表两小时之后接到了晋升为元帅的人事命令。就因为杨对放弃伊谢尔伦要塞一事也并非完全没有疙瘩,所以这件事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不过,他和邱吾权总参谋长有着同样的感想──那些人似乎在自暴自弃之余,活用了玩弄人事权力的最后机会。

  这或许是杨的偏见,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以三十二岁的年龄成了同盟军史上最年轻的元帅。过去的记录有三十六岁的布鲁斯·阿休比提督,不过,那也是在他战死后才颁赠的,所以杨在人事记录上又更新了一页。但是他心中毫无天真欢喜之情。

  “我也不是清高到无欲无求的境界,所以我接受了。不过,我希望比克古提督能和我分享这份荣誉。”

  接受元帅任命的杨,坐上国防委员会专程派来的地上车往委员会大厦前去。不到半年前,当他搭乘委员会公用车时,因为身为审查会的被告,所以受到的待遇形同半个囚犯,而这一次,他却贵为上宾。同行的还有两人,华尔特·冯·先寇布“中将”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少校”。包括负责留守在外的亚列克斯·卡介伦“中将”等在内,国防委员会似乎有意一口气解决人事晋升远落于杨舰队实际武勋之后的问题。

  进入国防委员会大厦的三人,一边承接来自人们期待的视线,一边被引入委员长办公室。原先他们都已听说了,不过,对于爱朗兹委员长的变化──面对巨大的危机时,身心呈现活性化的新姿态──他们也不得不感动。但是不知为何,他们都有一种嘲讽的恐惧感──这种情况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三人就座后,爱朗兹以安定人们精神的视线凝视着杨。

  “杨提督,我爱我们的祖国──真正的我。”

  杨也了解这件事,但是他并不会因此而无条件地尊敬他。他的表情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肌肉微妙的抽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先寇布微微流露出笑意。

  杨从不认为爱国心对人类的精神及人类的历史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同盟人有同盟人的爱国心,帝国人有帝国人的爱国心──结果,爱国心常常使人们以挥舞的旗帜不同为理由,使杀戮正常化。有时候这根本就是一种强制性的心情,通常是不能和理性共存的。尤其是当权力者将其当成个人的武器来使用时,其毒害之深实在超乎人们所能想象。爱朗兹如果再像特留尼西特的党羽一样大谈爱国心的话,杨是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元帅,你也爱这个国家吧?那么,我们应该可以进一步地彼此协调了。”

  这是杨最厌恶的论调,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使事情纠缠不清,他也只好温和地点点头。至少以前只不过是个贫弱政客的爱朗兹好不容易地让自己的爱国公仆意识觉醒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刻意往旺盛燃烧着的火苗上猛浇冷水。

  “为守住民主主义的成果,我会尽我微薄之力。”

  勉勉强强在形式和诚意之间取得了平衡,杨缓缓如此说道。即使如此,他也绝口不提“国家”这个字眼。委员长点点头。

  “我,不,应该说我以政府之名感谢元帅的努力。有什么我能效劳的,请直说无妨。”

  “目前,我想当务之急还是就万一战败之后的各项善后工作来考虑吧!如果打赢了,暂时就可以安心了。之后,不管是采和平外交或重建军备,都是政治家的领域,不是军人所能置喙的。”

  “如果我说希望你能跟我约定一定打赢,这是很愚蠢的请求吧?”

  “如果约定了就能获胜,那么,我也希望常常约定──”

  杨虽然提醒自己不要有被解释成信口开河的语调,可是他还是说了。即使保守地说,他的话也可以被视为与信口开河相差无几。不过这也是杨的真心话。他不是靠着一张嘴创造世界的超越者,所以他没有办法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就对尚未定形的未来做约定。

  “是这样没错,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请你不要介意。因为不管是在任何形式上,我都没有拘束元帅的意思──”

  对方既然已采取了这种低姿态,杨也觉得多多少少该给对方一些希望。

  “如果战术层面的胜利可以弥补战略层面的劣势,那么方法只有一个。”

  杨说到这里停下来并不是要故意制造戏剧性的效果,而是因为他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给喉咙补充水分了。放在杨面前的冰红茶杯已经见底,他又不好意思再要求来一杯,这时,一杯尚未沾口的茶滑到他面前来。是菲列特利加默默地推给他的。杨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我所说的方法就是在战场上打倒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

  杨放下杯子说道,国防委员长的脸上瞬间充满了迷惑。或许他认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他的表情尚未由迷惑转而为失望之前,杨一口气直指话题的核心。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目前还是单身。我的目标就在这里。”

  爱朗兹委员长这一次真的就摸不着头绪似地只能回望着元帅。即使是使他的勤劳意识觉醒的守护天使也因为这段话太出人意表,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智慧去洞悉杨的真意。当然,杨是打算以理论来加以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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