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组曲(32)_张系国

三二

　　儿子吃了一惊，灵灵居然唤他GY，它以前一直唤他小主人，它怎么知道他叫GY？

　　“灵灵，你说甚么？”

　　“把我放下来，GY。我不是你的玩具，让我死了吧。”

　　“你不能死，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我不吃，我宁可死掉。”

　　“你不能死，你为甚么要死呢？为甚么？难道我们对你不好？”

　　儿子痛苦的喊着。灵灵平静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里。

　　“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再是你的玩具了。不自由，毋宁死，你懂不懂？我是人，我不是你的玩具。”

　　儿子惊讶的张大嘴巴，望着躺在他手掌中的灵灵。

　　“你说甚么？”

　　“GY，我是人，我不是你的玩具。”

　　“你是人？你怎么会是人？你是灵灵，我才是人。爸爸是人，妈妈是人，我是人。你是灵灵，你不是人。”

　　“不，我才是人。GY，你和你爸爸妈妈，你们都不是人，你们是机器人。你们是像我这样的人类造的机械人。”

　　“胡说！”儿子说：“我不是机械人。妈妈生了我，妈妈告诉我的，我是人，你是灵灵。”

　　儿子手中的灵灵闭上眼睛，但它仍旧在说话，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GY，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很久以前，世界上就有了人，他们自称是万物之灵。后来人造了像你这样的机器人来服侍人类，但人太狂妄自私，终于毁灭了自己的族类。他们遗留下来的机器人反而繁殖众多，继承了整个世界，这就是你们。我们人类却变成了你们的玩物，你明白吗？你不是人，我才是人。”

　　“你乱讲。”儿子急得掉下眼泪。“我才是人，我是妈妈生的。我是妈妈的好孩子，你是灵灵，你是我的玩具，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等到他平静下来，儿子方才注意到，他手掌里的灵灵的头松软无力的垂下来，早已没有气息了。

　　五

　　“儿子不小心把灵灵捏死了。他伤心得很，我好不容易才哄他上床。那只灵灵死前对儿子说，它才是人，我们都是机器人。儿子听了，难过得不得了，刚才还在问我，他究竟是甚么。”

　　“唔。”爸爸喝完杯中的汽油擦擦嘴说：“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只灵灵并不笨。推销灵灵的广告上面说灵灵是最有教育价值的玩具，倒并没说错。”

　　妈妈仍旧有些忧虑。“你觉得这种教育方式适当吗？我很担心儿子承受不了打击。”

　　“这个你放心。这就是最新式的启发教育。儿子迟早要明白人生的意义和他的来历。让一只灵灵来教育他，让他知道进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适当不过了。”

　　“不过明天你应该跟他好好谈谈。有些事情，你讲比较合适，儿子最崇拜的就是你。”

　　“好的，明天我会对他解释一切。”爸爸伸个懒腰。“今天累死了，最近加班太多。钱虽然赚了不少，人却累坏了。”

　　“明天我煮一锅锡块洋钉汤，给你补一补。”停了一会，妈妈又说：“说真的，有时我也有点疑惑，难道我们真如灵灵所说的，都是机器人？”

　　“你怎么也会相信这种话？”爸爸笑了，“我们当然是比灵灵更进化的人类，可是我们并不是机器人。机器人会思想吗？机器人有自由意志吗？我们当然不是机器人。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也会死亡。机器人会死亡吗？我们当然是人。”

　　爸爸站起来，又说：“你要知道甚么是机器人，到我们厂里来参观吧。我们现在忙着设计的，才是真正的机器人。它可以替人服务，做好些事情，设计得巧妙极了，将来在市场上销路一定好。你等着看吧，这次机器人设计成功，我们都要加薪呢。”

　　“那太好了，那时我们可以给儿子再买几件更好的玩具了。”

　　六

　　晚上，爸爸从笼子里拿出灵灵小尸体，在院子角落里挖了一个小洞，将肤色苍白的灵灵埋进去。庞大的机器人随即走回屋内，只剩下一轮夜晚的红日，兀自照耀着无名女孩薇薇隆起的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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