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60)_法兰克·赫伯特

六〇

　　§二十

　　阿拉吉斯这样教人用刀──剁掉不完整的部份，然后说：“现在，一切都完整了，因为一切到此为止。”

　　──摘自伊如兰公主的《穆哈迪语录》

　　＊＊＊

　　一个身穿哈肯尼军服的人冲过来，在大厅尽头突然止步，瞪着岳，然后瞟了一眼梅帕丝的尸体和平躺在地上的公爵。来人右手握着激光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野蛮之气，那种凶悍、那种身姿，让岳不由得心头一颤。

　　萨督卡。岳想，从外表上看，是个巴夏统领，也许是皇上派来的亲兵，瞧瞧这儿的情况。不管他们穿什么军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是岳。”那人说。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博士头发上的苏克学校环带，又看了一眼岳额头上的钻石形纹身，然后盯住岳的眼睛。

　　“我是岳。”医生说。

　　“你可以放松些，岳，”那人说，“你一关掉住宅的屏蔽场，我们立刻就冲进来了。这里一切已在我们的控制中。这就是公爵吗？”

　　“这就是公爵。”

　　“死啦？”

　　“只是失去知觉罢了，我建议你把他捆起来。”

　　“其他这些也都是你杀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厅里梅帕丝的尸体。

　　“很遗憾。”岳喃喃说道。

　　“遗憾！”萨督卡军人轻蔑地说。他走上前去，低头看着莱托：“那么，这就是伟大的红公爵啦。”

　　即使我刚才对这个人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现在，怀疑就此终结了。岳想，只有皇上把亚崔迪称为红公爵。

　　这个萨督卡伸手从莱托的制服上割下红色鹰徽。“小小的纪念品，”他说，“公爵印章戒指在哪儿？”

　　“他没戴在身上。”岳回答道。

　　“这我看得见！”萨督卡厉声道。

　　岳浑身一颤，干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要是他们对我施加压力，弄个真言师来，他们就会发现戒指的去处，发现我准备的扑翼飞船……那一切就全完了。

　　“有时公爵会让信使带上玺戒作为信物，表示信使所传达的命令直接来自公爵本人。”岳说。

　　“那种信使肯定是他的亲信。”萨督卡低声道。

　　“你不打算把他捆起来吗？”岳壮起胆子问。

　　“他还要多久才能恢复知觉？”

　　“大约两小时吧。给他下的迷药剂量不如给那个女人和小男孩的那么精确。”

　　萨督卡轻蔑地用脚踢了踢公爵说：“醒过来也不足为惧。那女人和小孩什么时候醒？”

　　“大约十分钟。”

　　“这么快？”

　　“男爵通知我说，他的手下一到，男爵本人紧跟着马上就到。”

　　“那他一会儿就到了。你去外边等着，岳，”他厉声地看了一眼岳，“现在就去！”

　　岳瞟了一眼莱托说：“怎么处理──”

　　“他就像等着上席的烤鸭，捆好了就送去给男爵。”他又看了一眼岳前额的钻石图腾，“我们的人认识你，待在宅子里很安全。我们没时间瞎聊，叛徒。我听到有其他人来了。”

　　叛徒。岳想。他垂下眼帘，从那名萨督卡身边挤了过去，心里明白这是个预兆，历史会记住他的名字：岳，叛徒。

　　往正门走时，他看到更多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岳一路走，一路仔细辨认着，生怕会在其中看到保罗或杰西卡。死者全部都是亚崔迪的卫兵或身穿哈肯尼军服的人。

　　哈肯尼卫兵警觉起来，盯着他从前门走到火光冲天的夜空下。道路两旁的棕榈树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大宅。树下，滚滚浓烟从用来点火的易燃物上不断涌出，在橘黄色的火焰中升腾而上，弥漫在空中。

　　“是那个叛徒。”有人说。

　　“男爵很快就要见你。”另一个人说。

　　我必须到那架扑翼机上去，岳想，把印章戒指放到保罗能找到的地方。这时，一丝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如果艾德荷怀疑我，或者，他不耐烦起来──如果他没去我告诉他的地方等着──那杰西卡和保罗就在劫难逃了。我的所作所为将难以弥补，我永远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哈肯尼卫兵放开他的胳膊说：“别挡道，去那边等着去吧。”

　　突然，岳感到自己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人，没人会原谅他，也没人会对他略表同情。艾德荷可千万不能出错啊。他想。

　　另一个卫兵撞到他身上，怒骂道：“你！别挡道！”

　　岳想：即使他们从我这儿得到了好处，也依然鄙视我。被推到一边的他挺直身子，想保存一点尊严。

　　“等着男爵传唤你！”一名卫队军官恶狠狠地咆哮道。

　　他点点头，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往前走。他转过一个拐角，然后躲开燃烧的棕榈树，隐没到一片阴影之中。他加快脚步，每一步都将他的焦虑暴露无余。岳向温室下面的后院走去，那边有一架扑翼机──是停在那儿等着运走保罗和他母亲的。

　　后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个哈肯尼卫兵，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亮着灯的大厅那边，眼巴巴地盯着在屋里乒乒乓乓逐间搜查的士兵。

　　他们可真够自信的，真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了！岳想。

　　岳借着阴影绕过了卫兵，走近扑翼飞船的另一边，轻轻打开一扇舱门，伸手到椅子下面摸他早就藏在那儿的弗瑞曼沙漠救生包①。他打开盖子，把印章戒指从边上塞进去，摸了摸包里皱巴巴的香料纸──那是他写好的一张字条。他把戒指塞进纸里包好，然后缩回手，把救生包放回原处。

　　①由弗瑞曼人自行制造生产的救生包，里面装有各种在沙漠中求生所必备的用具。

　　岳轻轻关好舱门，悄悄沿原路返回，溜到大宅一角，然后绕回正门外燃烧的棕榈树下。

　　现在，完事了。他想。

　　他再一次走进棕榈树耀眼的火光下，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盯着熊熊烈火。“很快我就会知道了。很快就会见到男爵，到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想，“而男爵──他将遭到一颗小小牙齿的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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