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4)_托尔金

四

　　法络海一族是数量最少的哈比人，也是来自北方的分支。他们与精灵的关系比其他哈比人都要来得友好，在语言和歌谣上的天分也远超过手工艺上的表现。从古代开始，他们就较热衷打猎谋生，而不是辛勤耕种。他们从瑞文戴尔北方横越山脉，来到狂吼河流域。很快地，他们在伊利雅得就和比他们早来的同胞们混居在一起；不过，由于他们天性勇敢，具有冒险精神，因此常常成为一群哈伏特或是史图尔人的领袖。即使在比尔博在世的时候，大家族中依旧有法络海的血脉流传着，像是图克家和雄鹿地的地主们都是如此。

　　在伊利雅得的西边，介于迷雾山脉和卢恩山脉之间的区域，哈比族人遇上了精灵和人类。那边居住着一群登丹人，他们是从努曼诺尔渡海而来，建立庞大王国的皇室血脉。不过，他们的人数正迅速减少，而他们一手建立的北方王国也快速衰败，逐渐化成废墟，走入历史。对于所有的新移民来说，这里充满了机会和空旷的土地，因此，不久之后哈比族就开始在此地建立了秩序井然的聚落。当比尔博在世的时候，早期的屯垦区大多都已经遭到废弃，只有一个早期最重要的屯垦区依旧存留下来，只是大小缩减许多。它的位置大约在现今的布理和契特森林一带，在夏尔东方约四十哩之处。

　　毫无疑问地，哈比族就是在那段垦荒时期，从登丹人那边学到文字和书写的方式；而登丹人则是在更久以前从精灵身上学到这些技巧。在那段时期，哈比族也渐渐遗忘了原先所使用的语言，开始说起通用语。所谓的通用语亦名西方语，是目前从亚尔诺到刚铎所有的王国，以及自贝尔法拉到隆恩沿岸所使用的语言。不过，他们依旧保留了不少古有的词汇、对月分和时间的称呼，还有许多自古传承下来的人名。

　　大约在这个时候，哈比族开始有了记年的方式，并且开始撰写历史。在第三纪元一六〇一年时，法络海一族的两兄弟马丘和布兰寇，率领着一大群的哈比族人，在佛诺斯特的国王（注1）同意之下，渡过赭河巴兰督因。他们通过了北方王国在全盛时期兴建的石弓桥，将眼前直到远岗之间的土地通通占为己有，并且定居下来。当时国王对他们的要求只有定期维修大桥，以及维持其他的桥梁和道路状况良好，以便利国王的信差通行，并且承认国王的统治权。

　　这就是夏尔开垦纪元（注2）（夏垦）的开始，他们将渡过烈酒河（哈比族将河的名称也改掉了）的那年订为夏垦一年，日后所有的历法都以此年为元年。刚到此地的哈比族人立刻爱上了这块新土地，决定定居下来；此后，他们再度从人类和精灵的历史中消失。虽然在名义上他们依旧被一位国王所统治；但事实上，他们都是由自己的酋长所管理，和外界毫无往来。在佛诺斯特与安格玛巫王的最后战役中，他们派出一队弓箭手增援国王。（不过，这是他们的说法，人类的历史则对此毫无记载）在那场战争中，北方王国就此灭亡。

　　而哈比族人也自然顺理成章地接收这块土地；在那之后，哈比族从酋长中选出了一名领主，来维持各聚落之间的秩序。之后的一千年，他们极少受到战火的波及。在黑死病（夏垦三十七年）大流行后，他们继续繁衍兴盛，直到大寒冬和紧接而来的饥荒对他们造成了重大的打击。几千人死在那场灾难中，但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大荒年（夏垦一一五八到六〇年间）已经成了过去的历史，哈比族人又再度习惯了丰饶的生活。这里的土地肥沃，适于耕种，虽然在他们前来时早已荒废，历代的国王也曾经在此设置绵延不绝的玉米田、葡萄园和林场。

　　这块从狐丘到烈酒桥约一百二十哩，由西至南方的草原约一百五十哩的区域，就是哈比族口中的夏尔，也是他们领主的统治范围。这是他们与世隔绝的恬淡生活圈，让他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哈比族渐渐跟外界失去了联系，慢慢地，他们开始认为，祥和与富庶就是中土世界所有好人注定可以享受的成果。他们完全忘却了对守护者仅有的了解，以及他人曾经为了夏尔的和平所付出的努力。事实上，哈比族一直都处在保护下，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哈比族从来不是好战的种族，更不可能自相残杀。当然，远古时他们也必须为了在残酷的世界生存而战斗。但到了比尔博生活的年代中，这都早已成了褪色的历史。在这段故事开始之前的最后一场战斗，事实上已经没人记得了：那是在夏垦一一四七年，班多布拉斯·图克驱走了一队入侵夏尔的半兽人。随着天候渐渐变暖，以往会在寒冬时大举入侵的狼群，也成了祖母的床边故事。因此，夏尔地区的哈比族人虽然还有武器，但多半是被当作收藏品挂在墙上或是壁炉上，再不然就是放在米丘窟的博物馆中展览。博物馆又叫作“马松”屋，因为哈比族人都把那些用之无益、弃之可惜的东西叫作马松。他们的住家一不小心就会被各式各样的马松所挤满，他们之间经常转手的礼物，有很大一部份就是属于这类。

　　相当有趣的是，即使在这么优渥的生活中，这个民族依旧相当强韧。事实上，他们很难受到威吓或是被杀害。他们对于美食和锦衣的着迷仅是一种兴趣，并不因为少了这些东西就做不成事。哈比族可以承受天灾、敌人各种各样的折磨而不会轻易倒下。许多只从他们中广的身材和红润的脸蛋来判断的外人，往往会对这个种族的韧性大感吃惊。他们极不容易被激怒，而且除了狩猎之外不喜欢玩弄动物。不过，在走投无路的状况下，哈比族人会展现出惊人的勇气和实力，当然更不会在使用武器上有所迟疑。由于他们的目光锐利、手劲精准，哈比族人在弓箭上的表现相当高超。除此之外，如果任何一个哈比族人开始捡拾石头，附近的敌人最好赶快找掩护躲避；在聚居地附近的野兽对此有许多惨痛的经验。

　　所有的哈比族人一开始都是居住在地底的洞穴中；由于他们坚信如此，因此他们在这类的住所中也觉得最自在。不过，在命运的作弄之下，他们也学会了适应其他的居住方式。事实上，在比尔博的年代里，夏尔一带只有最富有和最贫穷的哈比族才保留这古早的习惯。穷苦人家就在地面随便挖个洞，有时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而富有的家庭则是可以建造仿古的豪华地穴。但是，适合建造这类四通八达隧道的地点并不好找，因此，在哈比族不断繁衍的状况下，他们开始在地面上建造居所。即使在山区或是比较古老的聚落中，哈拉屯、米丘窟中都有许多用木头、砖块或是石造的房子。铁匠、磨坊主人、纺织工、修车工人即使有地洞可以居住，但依旧偏好地面的居所。哈比族早就适应了在地面上建造房屋和工作室的作法。

　　据说，兴建谷仓和农舍的风潮是从烈酒河沿岸开始的，该处的哈比族身材都比较壮硕，在泥泞的环境中会穿着靴子。他们有着相当浓厚的史图尔血统，从下巴上的胡子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哈伏特或是法络海血统的都不会长出任何的胡子。的确，河东和河西的哈比族大都是在稍晚时期才从南方进入夏尔，至今他们家族中依旧有一些特殊的方言和姓名，是夏尔地区其他人所没有的。

　　哈比族建造房屋的技艺很有可能和其他大多数技艺一样，是从登丹人身上学来的。不过，哈比族人也有可能从人类的导师——精灵身上，直接学得这些技能。因为当时高等精灵尚未舍弃中土世界，他们依旧居住在西方的灰港岸，精灵其他的聚居地也都距离夏尔不远。三座从远古就存在的精灵塔依旧矗立在西境之外的远方。它们在月光的照耀下会反射出灿烂的光芒。最高的精灵塔距离也最远，耸立在一座绿色的山丘上。根据附近哈比人的说法，如果站在塔顶，甚至可以看到大海。

　　不过，从来没有哈比人爬到塔上过。只有极少数的哈比人曾经见过大海，或是在海上航行，更少有人能够回来与大家分享他们的经验。大多数的哈比人都对小溪和小船抱持着极端不信任的态度，会游泳的人也就更少了。他们在夏尔定居的时间一久，和精灵之间的接触也渐渐变少。他们开始对精灵感到害怕，甚至不信任那些和他们保持接触的精灵。海这个字成了恐惧的符号，更成了死亡的代称。因此，他们的目光远离了西方的丘陵。

　　不管建筑术是传承于人类还是精灵，哈比人已开创出一套自己的风格。他们并不喜欢建造高塔。他们的房子通常低矮、宽敞、舒适。事实上，哈比人最早期的建筑不过是以干草或瓦片覆盖，模仿隧道的圆墙泥屋，不过，那是古夏尔才见得到的景象。随着时代的变迁、工具的演进，哈比人也从矮人那边学到或自行研发出不少新技术，哈比人现代的建筑特色就是圆形的窗户和圆形的门。

　　夏尔地区的哈比人的屋子或地洞通常都不小，里面住着庞大的家族（单身的比尔博和佛罗多是极为少见的特例，不过，他们特立独行的风格也不只这一桩，两人和精灵间的友谊就是另一个例子）。有些时候，像是大地道的图克家或是烈酒厅的烈酒鹿家，许多世代和亲属都相安无事（这是比较性的说法）地居住在古老、幽深的大宅或洞穴中。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所有的哈比人都是以家族为重，并且十分看重彼此之间的亲属关系。

　　他们会精心绘制细琐繁复的族谱，追溯任何一条分支出去的谱系。在和哈比人打交道的时候，了解谁和谁有什么关系、关系有多深是很重要的一门学问。由于数据太过丰富的关系，本书甚至无法列出当时重要家族的简略族谱来。《西境红皮书》末的谱系几乎可以自成一书，除了哈比族之外，读者多半都会觉得它们很无聊。如果族谱够精确的话，哈比族人倒是可以自得其乐；他们喜欢记述那些早已知道事实的书籍，叙事的方式最好是平铺直叙，不致于互相矛盾。

　　【注】

　　1 根据刚铎的史书记载，这是亚瑞吉来布二世，北方王国皇族的第二十代。这一系的血脉在三百年后到亚帆都告终。

　　2 因此，在夏垦纪年的数字加上一千六百，就可以得出精灵和人类在第三纪元中的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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