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枪编年史(17)

一七

　　“没必要让每个人都弄得全身湿透。”卡拉蒙说，一手扶着船舷。“你和史东先上船，我负责把船推开。”

　　史东跳了进去，坦尼斯拍拍卡拉蒙的背，也爬进船里。战士开始把船推进湖中，水淹到膝盖时，岸上传来一声叫喊。

　　“等等！”这是佛林特的声音，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沿着树林边缘狂奔。“等一下！我来了！”

　　“快停下来！”坦尼斯喊道。“卡拉蒙！等等佛林特！”

　　“快看！”史东起身指向树林。火光开始从树林里出现，地精士兵正拿着冒烟的火把冲出来。

　　“佛林特，有地精！”坦尼斯大喊，“在你后面！快跑！”老矮人头也不回地向岸边飞奔，一手按着头盔唯恐它掉落。

　　“我掩护他！”坦尼斯取下肩上的弓，借着精灵视力，他成了唯一能在火把的亮光下清楚分辨敌人位置的人。他把箭搭上弓弦，卡拉蒙稳住船身，坦尼斯起身瞄准带队地精的模糊身影，放了一箭，正中地精的胸口，地精直挺挺地倒下。其他地精则慢了下来，开始取出自己的弓箭。当坦尼斯的箭再度搭上弓弦时，佛林特已经跑到了岸边。

　　“等等！我来了！”矮人突然间像块石头般沉入水中。

　　“抓住他！”史东大叫，“泰斯，快划回去！就在那边，看到了吗？那些泡泡──”卡拉蒙的手在水中疯狂地翻搅着找寻矮人的踪影。泰斯试着要把船划回岸边，但船的重量远超过他的负荷。坦尼斯这回没能命中目标，他喘着气咒骂着，随即又掏了枝箭。地精开始蜂拥地冲向湖边。

　　“我找到他了！”卡拉蒙抓着矮人的腰带，一把将浑身滴水的佛林特给提起。“不要乱动！”他对正疯狂挥舞着四肢的佛林特说着。但矮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偏巧又有一枝箭射中卡拉蒙的锁子甲，像根羽毛般地卡在那里。

　　“我受够了！”卡拉蒙大喊，他肌肉发达的手臂一挥，把矮人给丢上正愈离愈远的船。佛林特抓住船舷，但是下半身还在船外，史东拉着他的皮带把他给提上船，整艘船剧烈地摇晃着。坦尼斯几乎站不稳，被迫丢掉手上的弓，紧抓着船边，避免掉进湖里。一枝地精放的箭射进船里，差点射穿坦尼斯的手。

　　“泰斯！划回卡拉蒙身边！”坦尼斯大喊。

　　“我没办法！”手忙脚乱的坎德人回答道。一枝乱挥的篙差点打到史东。

　　骑士连忙把坎德人抱离原先的位置，抓住了篙，平稳地把船撑回卡拉蒙可以上船的位置。

　　坦尼斯扶住战士后回头对史东大喊，“快离开！”骑士用尽力气把篙插入水中，船如箭般地脱离了岸边。地精愤怒地大喊着。箭枝落在船的四周，浑身湿漉漉的卡拉蒙在坦尼斯身旁坐了下来。

　　“今晚是地精的箭术练习时间。”卡拉蒙喃喃地说，一边从锁子甲上拔出箭来。“我们在水面上看起来有够明显的！”

　　坦尼斯摸索着刚刚丢掉的弓箭，却看到雷斯林坐直了身。“低下头！”坦尼斯警告道。卡拉蒙也开始扑向他弟弟。但法师却怒目瞪视着他们，手伸进腰间的袋子里。他灵巧的手指掏出某种东西，此时身旁正好飞过一枝箭，雷斯林却毫无反应。坦尼斯正想将他扑倒时，便看出他已经陷入施法的出神状态中。如果这时打扰他，只会带来可怕的后果。施法者会从此忘掉这法术，或是更糟；法术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反扑。

　　坦尼斯咬紧牙关看着雷斯林，后者举起枯瘦的手臂，让手中的法术药材缓缓地从指缝间掉落到船底。坦尼斯这才看出这些神秘的药材原来是沙子。

　　“阿兹·萨拉克·西努拉蓝·克拉那威！”雷斯林喃喃念着，接着朝岸边用右手画了一道对等的弧形。坦尼斯回头望向岸边，地精们一个接一个地放下弓，倒了下去，彷佛是雷斯林亲手碰触了它们似的，箭雨停了下来。站在较远、不受影响的地精仍疯狂地涌向岸边。这时，史东已经将整艘船带离了射程之外。

　　“小雷，干得好！”卡拉蒙发自内心地说。雷斯林眨了眨眼，意识终于回到现实，接着就倒了下去。卡拉蒙扶住他，并且紧拥着他一阵子。不久雷斯林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又咳了起来。

　　“我没事。”他低声说，一边挣脱卡拉蒙的拥抱。

　　“你对它们施了什么法？”坦尼斯一边把落在船上的箭矢捡起来丢到湖中，一边问道。有些地精会在箭头上淬毒，把它们留在船上很危险。

　　“我让它们都睡着了。”⑤雷斯林打着寒颤，从齿缝间挤出话来。“我现在得休息了。”他靠着船壁躺了下去。

　　坦尼斯注视这名年轻法师，雷斯林的确在技巧和能力上精进不少。但愿我能信任他，半精灵心想。

　　船慢慢地滑过映满星斗的湖面，万籁俱寂中，只听到船篙拍击着水面的节奏，和雷斯林不停咳嗽的声音。泰索何夫拿出方才佛林特经过一阵慌乱后仍然带着的酒囊，试着想让湿透的矮人喝上一口，但佛林特瑟缩在船的一角，只顾着看着水面发呆。

　　金月将身上的毛皮拥得更紧些。她穿着族人常穿的鹿皮衣和裤子，皮靴也是用同样柔软的皮制成。当卡拉蒙把佛林特丢上船时，水花溅湿了她的衣服，鹿皮衣湿漉漉地紧贴着她。很快地她就开始发起抖来。

　　“披上我的外衣。”河风用他们的语言说着，并脱下自己的熊皮斗篷。

　　“不，”她摇摇头。“你的烧还没退，你也知道我从没生过病，不过……”她抬头看着他，嘴角含笑，“你可以抱着我，我们两个的体温可以让我们度过这个寒夜。”

　　“酋长之女，这是上司对下属的命令吗？”河风故意取笑她，同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是的。”她倚着他强壮的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抬头看着满天星斗，突然间屏住呼吸，身体僵硬了起来。

　　“怎么了？”河风抬头看着，同时问道。

　　其他在船上的人虽然不了解他们说的话，但是都看得出他们被夜空中的某样事物所吸引。

　　卡拉蒙戳了戳弟弟，“小雷，怎么啦？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雷斯林直起身来，褪下兜帽，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这一阵咳完后，他开始探视着夜空。突然间，他睁大眼睛，彷佛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事物。雷斯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紧抓住坦尼斯的手，直到他被迫回头来想要挣脱这束缚。“坦尼斯……”雷斯林嘶哑地说，彷佛连呼吸也快停止。“星座……”

　　“什么？”坦尼斯被他苍白的金色皮肤和炙热的奇异眼神给吓了一跳。“星座怎么了？”

　　“不见了！”雷斯林勉强挤出一句话，又更剧烈地呛咳起来。卡拉蒙紧紧抱着他，彷佛怕他散了一样。雷斯林终于恢复了呼吸，用手揩拭嘴角。坦尼斯看见他手上沾满暗红色的鲜血。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们称为‘黑暗之后’及‘英勇战士’的两个星座消失了。黑暗之后来到了克莱恩，而英勇战士则是要来阻止它。我们所听到的一切邪恶传言即将成真。战争……死亡……毁灭……”他的话语又被一连串的咳嗽所打断。

　　卡拉蒙扶住他，“小雷，别这样。”他安慰地说，“何必为了几颗星星穷紧张呢！”

　　“不过是几颗星星……”坦尼斯呆滞地重复道。史东再度撑起了篙，航向对岸。

　　【注】

　　1　精灵视力──这是克莱恩诸神赐与精灵的一项天赋。精灵们除了视力比其他种族要好之外，他们还具有在夜间视物的能力，也因此，让他们成为克莱恩上最要命的弓箭手。

　　2、3　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们是克莱恩天空中肉眼可见的两个月亮。红色的努林塔瑞是红袍中立法师的守护神，赐给他们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则是白袍的善良法师的指导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着他们。远古的传说中记载着，当“全圣之战”即将开始之时，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属于三个阵营的不同神祇，它们事先就预见到了这场逼迫诸神分裂的战争。由于对魔法共同的热爱，它们决定避开这场战祸，离开诸神栖息的天空，转而停留在更为靠近克莱恩的地方。三位神明各自挑选属意的学生，教导他们魔法的力量，法师这种职业也从此诞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夜空中，赐与它们所守护的法师们力量。

　　4　矮人们多半会把这个特质称为“意志坚定”。每一位矮人都会顽固地声称，他们比其他人要更顽固。任何旁听这争执的人都会坐下来，深深地叹气。

　　5　雷斯林在此所施的法术是“睡眠术”（Sleep），这个法术可以让相当数量的生物（生物等级愈低就愈多）陷入昏迷。只有在受伤时，这些生物才会醒过来，否则一般的噪音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这个法术需要一撮细沙、玫瑰花瓣或是活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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