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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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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刚开始他们母子没有被人逮到,这是他母亲最快乐的时刻。她带着他躲到商店外的角落,一面向儿子展现偷到的东西,一面笑得花枝乱颤。乔治·哈维一面跟着笑,一面等待适当时机和母亲亲热,母亲忙着清点最新的战利品,说不定他能趁她不注意时抱抱她。 对他们母子而言,下午从父亲身边溜出来,开车到隔壁镇上买食物和杂货是个解脱。他们非常穷,仅靠收集破铜烂铁来赚钱。收了破烂之后,母子两人合力把瓶瓶罐罐搬到老哈维先生的旧卡车上,开车到隔壁镇上换钱。 母子两人第一次被逮到时,收银台的店员小姐对他们相当客气,“有多少钱,就拿多少东西,剩下的原封不动摆在柜台就好。”店员小姐轻松地说,还向八岁的乔治·哈维眨眨眼。母亲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阿司匹林,不好意思地把药瓶放在柜台上,整张脸都垮了下去,哈维先生不禁想起父亲经常斥责母亲说:“你比我们儿子好不到哪里去。” 从此之后,哈维先生就非常怕被逮到。一想到被人识破,他的胃部就像碗里被搅拌的鸡蛋一样翻腾,非常不舒服。只要看到有人一脸严肃、眼神犀利地朝他们走来,他就知道店员已经看到母亲偷东西。 母亲后来把偷到的东西拿给他,叫他藏在衣服里,因为母亲这样交代,所以他就照办。母子成功地溜到外面,坐进车里之后,她放声大笑、双手猛力地敲打方向盘,还说哈维是她亲爱的小同谋,车里顿时充满她狂放的笑声。母亲向来捉摸不定,但在那短暂的一刻,他可以感觉到母亲的爱。他知道此刻稍纵即逝,过了不久之后,母亲就会转而注意路边闪闪发光的东西,她会拉着他一起过去看看这个“发财的机会”,但在此之前,在妈妈的笑声中,他心中确实了无牵挂;在那短暂的一刻,他内心充满温暖,感到非常自由自在。 *** 他记得母子两人第一次长途旅行时母亲曾说过的话,当时他们开车在德州乡间行进,路途枯燥而漫长,忽然间,他们看到路旁有个白色的木头十字架,十字架底部摆了一堆鲜花和枯萎的花朵。他眼睛很尖,马上注意五颜六色的色彩。 “你不要光看死人和坟墓,眼界放宽一点,”他母亲说:“有时候从他们身边拿点小东西也没关系。”即使在那时,他就已感觉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他们下车走到十字架旁,母亲的眼睛变成两个黑点,他看了就知道她正在专心搜寻。她找到两个坠饰,一个是心形,另一个像眼睛的形状,她拿起来给儿子看。 “不知道你爸爸觉得这些有没有用,但是我们可以收藏起来,别告诉你爸爸,这是我们的秘密喔。”母亲藏了一大堆宝贝,从来没有拿给父亲看。 “你要心形、还是眼睛形状的坠饰?” “眼睛形状。”他说。 “我看这些玫瑰花还很新鲜,我们可以留下来,摆在车里很好看。” 那时他父亲在德州的一个地方打零工,单靠双手拆卸木板。那天他和母亲赶不及回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只好睡在卡车里过夜。 他和母亲像往常一样弯着身子靠在一起,在卡车里面睡觉很奇怪,他母亲像咬毛毯的小狗一样坐立难安,在座位上不停地动来动去。乔治·哈维从以前的经验得知,他最好乖乖听话,母亲叫他移到哪里,他就移到哪里。除非母亲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不然他也无法阖眼。 睡到半夜,他正梦见图画书里的宫殿,忽然有人猛敲车顶,他和母亲吓得马上坐起来。车外站着三个男人,他们隔着车窗往里看,乔治·哈维很熟悉这样的眼神,有时父亲喝得酩酊大醉,眼神也是同样恍惚。此时男人们不但喝醉酒,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母亲,浑然无视于他的存在。 他知道绝不可以出声求救。 “不要说话,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她轻声对他说。他们身上盖着老旧的毛毯,他缩在毛毯下冷得发抖。 其中一个男人站到卡车前,其他两人猛敲卡车车顶,边笑边吐舌头。 他母亲拚命摇头,但只惹得男人们更激动。站在车前的男人用臀部顶撞车子,另外两人看了笑得更厉害。 “等一下我会慢慢移到车门口,”他母亲轻声说:“我会假装准备走出车外,等我一说‘好’,我要你马上摸到钥匙,启动引擎。” 他知道母亲的指示非常重要,这么说无异表示她很需要他。虽然母亲故作镇定,但恐惧却像金属一样击破了她的伪装,他可以听得出母亲很害怕。 她对男人们露出微笑,他们兴奋地大叫,彷佛松懈了下来。她用手肘悄悄地推推排档杆,然后镇定地说:“好,”乔治·哈维马上伸手扭动车钥匙,卡车的老引擎在隆隆巨响中开始运转。 男人们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原本一脸猎物到手的快乐,现在看到女人准备倒车,三个人都满脸疑惑,不知道她有何打算。她一面换档,一面对儿子大喊:“趴下来!”卡车猛然撞上站在几英呎之外的男人,哈维蜷伏在座位上,清楚地感觉到车子的力道。男人被撞得飞到车顶,他母亲很快再度倒车,把男人甩到地上。 在那个时刻,他清楚地领悟到身为女人和小孩的悲哀,两者都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 *** 哈维先生看着琳西跑向邻家的树丛,一颗心怦怦地跳得好快,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他必须仔细衡量所有最糟糕的后果,然后再决定采取什么行动,他父亲从未教他这么做,这一招是母亲教他的。他看到笔记本被翻过,还被撕掉了一页,他赶紧检查一下装凶刀的袋子,幸好刀子还在,他带着刀子走到地下室,先前他已经在房子的地基中挖了一个方洞,他把刀子丢进洞中,然后从金属架上取下这些年从受害者身上拿下来的纪念品,他挑出原本嵌在我手镯上的宾州石,把它紧握在手中,“哼,看你找不找得到!”他在心中暗想。他把其他小东西放在一条白手帕上,然后把手帕的四角打结,做成一个像流浪汉拿着的小包包。他趴在地上,把一只手臂伸到洞里,拚命地往下伸。他一只手拿着小包包,一只手在洞里摸索,最后终于摸到地基深处的一个铁条尖端,工人们在铁条上浇了水泥作地基,铁条的尖端已经生锈了。他把装了战利品的小包包吊在铁条尖端上,然后从洞中伸出手臂,慢慢地站起来。今年夏天他把一本诗集埋在弗奇镇历史国家公园的森林里,他向来喜欢花点时间湮灭证据,但现在他却希望证据赶快消失。 他最多只能等五分钟。他可以说他起先又害怕、又生气,然后像每个家里遭小偷的人一样,花点时间清点袖扣、现金、工具等贵重物品,所以才没有马上报警。但他知道再等下去大家就会起疑,他必须及时打电话报案。 他打起精神,踱了几步,用力吸几口气,等电话接通时,他已能装出紧张的声音。 “有小偷闯进我家,我想请警察过来看看。”他对接线生说。他一面想着该对警察说什么,一面盘算他最快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以及他该带走什么东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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