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158)_丹·西蒙斯

一五八

　　荆魔神完全凝结在原地，变得非常脆弱，金属的闪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水晶的透明亮光，像玻璃的亮光。

　　布琅站在空中，被一尊三公尺高的荆魔神玻璃雕像拥抱着，在那怪物的胸口，应该有一颗心的地方，有像一只巨大黑蛾似的东西在玻璃里飞扑着乌黑的翅膀。

　　布琅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一推。荆魔神在和她共享的那看不见的平台上往后滑开，晃动一下，倒了下去。布琅矮身由环抱的手臂中脱出，听到也感到她的衣服被刺进衣服里那些仍然尖利的锋刃割裂，随着那个怪物的倾倒而扯破，然后她自己也摇晃起来，挥舞那条完好的手臂来寻求平衡，而那个玻璃的荆魔神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半，落在地上，碎裂成一千块不规则的碎片。

　　布琅转了个身，跌跪在那道看不见的狭小高空通道上，向马汀·赛伦诺斯爬了回来。

　　到了最后半公尺的地方，她突然失去了信心，那看不见的支撑顿时消失，她重重地跌了下来，撞在石板边上扭伤了脚踝，幸好抓住了赛伦诺斯的膝盖才没有滚落下去。

　　她因为肩膀，伤了的手腕，扭伤的脚踝和擦伤的手掌与膝盖等等地方的疼痛，而咒骂不休，让自己安全地爬到他身边。

　　“从我走了之后，显然出了很多诡异的事，”马汀·赛伦诺斯以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还是说你要再表演一下走在水上？”

　　“闭嘴！”布琅颤抖着说，那两个字听来几乎充满了感情。

　　她休息了一阵，然后发现让这位仍然很衰弱的诗人走下台阶，越过荆魔神庙里满地碎玻璃的最方便办法，就是把他抱出去。等他们到了门口时，他突然拍着她的背说：“哀王比利和其他的人怎么办？”

　　“等下再说，”布琅气喘嘘嘘地说着走到外面黎明前的曙光里。

　　她把赛伦诺斯像一大捆衣服似地背在肩膀上，踉跄地在山谷里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时，那位诗人说：“布琅，你还怀着孩子吗？”

　　“是啊，”她说着祈祷今天这么辛劳之后还能保住胎儿。

　　“你要我背你吗？”

　　“闭嘴。”她说，然后顺着小路往下绕过了玉冢。

　　“你看，”马汀·赛伦诺斯说，虽然他近乎头下脚上地倒挂在她肩膀上，却还是扭过身子来指着。

　　在渐亮的晨光中，布琅看到领事的那艘漆黑宇宙飞船现在停泊在山谷入口外的高地上。可是诗人指着的还不是这个。

　　索尔·温朝博有如一个剪影般立在人面狮身像入口所发出来的强光中，他的双臂高高举起。

　　有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由强光中现身出来。

　　索尔先看到她，一个身影在由人面狮身像流泻出来的光与时间的洪流中走着。由她衬在强光前的影子，他看出来那是一个女子，一个抱着什么东西的女子。

　　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婴儿。

　　他的女儿蕾秋走了出来──是他最后见到她要到一个叫海柏利昂的世界上去，为她博士学位搜集资料时，那个健康年轻女子的蕾秋，二十多岁的蕾秋，也许现在年纪大了一点，可是就是蕾秋，毫无疑问，是蕾秋，那头黄褐色的头发仍然剪得很短，垂落在额前，两颊仍然像又找到热中的新事物似地红通通的，笑容柔和，现在几乎是高兴得发抖，而她的眼睛──那一对微带棕色斑点的绿色大眼睛──那对眼睛盯着索尔。

　　蕾秋抱着蕾秋。那小婴儿扭动着身子，小脸靠着那女子的肩膀，两只小手拳起又放开，好像决不定到底要不要再开始哭起来。

　　索尔呆站着。想开口说话，说不出来，又试了一次。“蕾秋。”

　　“爸爸，”那年轻女子说着走上前来，伸出她空着的手臂搂着那位学者，一面微侧转身子，以免小婴儿被夹在他们中间。

　　索尔吻了他成年的女儿，拥抱着她，闻到她头发上清爽的气味，感受到她真实的躯体，然后把那小婴儿抱到他自己的脖子和肩膀边，感到那新生婴儿的一阵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哭了起来。他带到海柏利昂来的那个蕾秋现在平安地在他手里，皱着一张小小的红脸，尽量想把那对随意乱转的眼睛定视在她父亲的脸上。索尔用手掌捧着她小小的脑袋，把她抱得近些，仔细看了看那张小脸，再转向那年轻女子。

　　“她是不是……”

　　“她正在正常地长大，”她的女儿说。她身上穿着半似晨褛半似袍子的服装，是用柔软的棕色料子做的。索尔摇了摇头，望着她，看到她微微一笑，注意到在她嘴巴左下侧的那个小酒涡和他抱在手里的婴儿一模一样。

　　他又摇了摇头。“怎么……这怎么可能？”

　　“这不会维持很久。”蕾秋说。

　　索尔俯身向前，又吻了下她那长大的女儿的脸颊。发现自己正在哭着，但是他空不出任何一只手来擦眼泪，长大的蕾秋替他擦掉了眼泪，轻柔地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脸颊。

　　有声音从他们身下的阶梯传来，索尔回过头去，看到那从宇宙飞船里下来的三个人站在那里，因为跑步而满脸通红，而布琅·拉蜜亚正扶着诗人赛伦诺斯坐在当围栏的一块白石上。

　　领事和席奥·连恩抬头望着他们。

　　“蕾秋……”米立欧·阿让德兹轻轻地说道，他的眼睛里涌现泪水。

　　“蕾秋？”马汀·赛伦诺斯说着皱起了眉头，看了布琅·拉蜜亚一眼。

　　布琅半张着嘴，瞪大了眼睛。“莫妮塔，”她用手指着说，然后发现自己用手指着别人，就又把手放了下来，“你是莫妮塔。卡萨德的……莫妮塔。”

　　蕾秋点了点头，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我在这里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她说：“却有很多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不行，”索尔说着抓起他长大女儿的手。“你一定得留下来。我要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蕾秋又笑了笑，“我会留在你身边的，爸，”她温柔地说道，一面举起她另外一只手来摸那个婴儿的头。“可是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留下来……而她更需要你，”她转身向着下面的那一小群人，“请你们所有的人听我说。”

　　在太阳升起，照着诗人之城里残破的建筑，领事的宇宙飞船，西边的悬崖，还有那些更高的时冢时，蕾秋说了关于她的那个简短却引人入胜的故事。她被选中而生长在人类的精神和智核的AI之间发生最后大战的未来。她说那一个既可怕又美好的神秘未来，人类散居在整个银河系，开始再到其他的地方去。

　　“其他的银河系？”席奥·连恩问道。

　　“其他的宇宙。”蕾秋微笑道。

　　“卡萨德上校以前认得你是莫妮塔。”马汀·赛伦诺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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