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154)_丹·西蒙斯

一五四

　　冯·哲达特和她握了下手，看着那女士把领巾整好，茫然地摸了下手镯型的通讯记录器，好像在祈求好运。然后带着四名禁卫军走出碉堡。那一小群人穿过遭到蹂躏的花园，慢慢地走向护卫力场。在外面的暴民似乎像一个单一而无思想的有机体般产生反应，紧压向紫色的禁制力场，像一只精神错乱的动物般发出尖叫。

　　葛莱史东转过身来，举起一只手，好像是要挥舞，然后要她的禁卫军回去，四名军人匆匆横过踩烂的草地。

　　“动手吧，”留在原地的禁卫军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指着禁制力场的遥控器说。

　　“去你妈的，”冯·哲达特将军很清楚地说道，只要他活着，就没有人能走近遥控器。

　　冯·哲达特忘了葛莱史东还能使用密码和军用频道连接，他看见她举起手上的通讯记录器，但是他的反应太慢。遥控器上的灯闪现红色，再转为绿色。外围的力场闪动关闭，然后在身后五十公尺处重新形成，在那一瞬间，梅娜·葛莱史东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她和数百万暴民之间只隔着几公尺的草地，以及无数因为力场形成的围墙突然后撤而受重力吸引掉落的尸体。

　　葛莱史东举起双臂，好像要拥抱暴民，沉寂和毫无动静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三秒钟，然后那群暴民发出有如一只巨大野兽的吼声，几千人手执棍棒、石头、刀子和破瓶子冲上前来。

　　一时之间，在冯·哲达特看来葛莱史东站在那里，有如一块难以撼动的巨岩面对着暴民的浪潮；他能看见她那身黑衣和亮丽的领巾，看到她直挺挺地站立着，两臂仍然高举，但接着又有好几百人涌来，人群围拢，那位总裁的身影消失了。

　　禁卫军放下他们手里的骤死棒，遭到陆战队士兵拘捕。

　　“雾化护卫力场，”冯·哲达特命令道：“叫疏运船舰每隔五分钟一班，降落在内花园。快！”

　　将军把身子转了开去。

　　＊＊＊

　　“天啊，”席奥·连恩看着断断续续不停地由超光速通讯传来的报告说：“好多瞬间影像传进来，计算机都来不及分开，结果是一团混乱的疯狂景象。”

　　“再播放一次基点被毁的片段。”领事说。

　　“遵命。”船说着，暂时中止超光速通讯的传输，重新播放突如其来的白光，接着是碎屑如花朵绽放般四散，以及突然坍陷，基点不但将自身吞噬，也毁了方圆六千公里范围之内的一切。仪器显示出重力潮的威力：在这么远的距离还可轻易适应，但对接近海柏利昂还在交战中的霸联和驱逐者的船舰来说，却是一场浩劫。

　　“好了。”领事说，大量报告又再由超光速通讯涌进。

　　“没有疑问吗？”阿让德兹问道。

　　“没有，”领事说：“海柏利昂又成为一个化外的世界了。只不过这次没有万星网来收为边疆星系。”

　　“真叫人难以相信，”席奥·连恩说。这位前任总督坐在那里喝着苏格兰威士忌；这还是领事第一次看到他这位助手这样放纵自己。席奥又倒了约四指高的一杯酒。“万星网……没了，五百年的扩张一扫而空。”

　　“没有一扫而空，”领事说。他把自己还没喝完的那杯酒放在桌子上。“那些世界都还在。各种文化会渐渐分离，可是我们还有霍金空间跳跃推进器。那可是我们自己在科技上发展出来，而不是向智核借来的。”

　　米立欧·阿让德兹向前俯过身来，两掌交合，像在祈祷。“智核真的没有了吗？摧毁了吗？”

　　领事注意地听了一阵由只有声音的超光速通讯频道传送进来嘈杂的话语、喊叫、恳求，军方的命令，以及呼救的声音。“也许没有摧毁，”他说：“但是切断了，隔离在外了。”

　　席奥喝完了杯里的酒，小心地放下杯子。他那对绿色的眼睛有种无力而呆滞的神情。“你觉得他们还有别的蜘蛛网？另外的传送门系统？保留的智核？”

　　领事用手比了一下，“我们知道他们成功地创造了他们的无上智慧。也许这个无上智慧刻意让那个智核……被消除掉。也许留下了一些老的无上智慧──数量上很有限──就像他们原先计划留下几十亿人类一样。”

　　突然之间，超光速通讯上嘈杂的声音停止了，就像被一把刀切断了似的。

　　“船？”领事问道，怀疑接收器里有某部分断电了。

　　“所有的超光速通讯都停止了，大部分都只传到一半。”船说。

　　领事想到（骤死弹装置），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可是不对，他马上想到，不可能同时影响到所有的世界。即使有好几百个这样的装置同时引爆，也还有时差问题，而霸军的船舰和其他远方的传输源头全收到最后的讯息。可是然后呢？

　　“所有讯息似乎是因为传输媒体受到干扰才中断的，”船说：“这就我目前的知识来看，是不可能的事。”

　　领事站了起来。（传输媒体受到干扰？）以人类对超光速通讯的了解，超光速通讯的媒体是时空本身普朗克无穷地形的超级线型连接；也就是无上智慧很隐晦地称为虚空连结。在这种媒体上根本不可能产生干扰。

　　突然之间，船说：“超光速通讯有讯息进来──传输来源来自每一个地方；不明的基地、无限空间，传送速度：实时。”

　　领事正要开口叫船不要胡言乱语，投影区上方的空中却闪动成既非影像，也非数据列，而是一个声音说：

　　“此频道不得再滥用。你正干扰他人为正经目的使用。等你了解此频道之目的后，方能恢复使用，再见。”

　　三个人呆坐在那里，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扇叶片令人安心的转动声，以及宇宙飞船航行时种种低沉柔和的声音。最后，领事说道：“船，请送出标准的超光速通讯时间位置影像，不需加密，附上‘接收站回应’字样。”

　　接下来有好几秒钟的停顿──对船像AI一样的计算机来说，不可能要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响应。“对不起，不可能回应。”船最后终于说道。

　　“为什么不行？”领事追问道。

　　“超光速通讯已经不许……使用了。超线型连接已经无法接收。”

　　“超光速通讯频道上什么也没有吗？”席奥问道，他瞪着投影区上方的空中，就好像光幕电视上正演到紧张时刻却被人关掉了似的。

　　船又停顿了好久。“整个说起来，连恩先生，”船说：“已经没有什么超光速通讯了。”

　　“我的天啊，”领事喃喃说道，他一口把酒喝掉，走到吧台去再倒一杯。“这是那种古老的中国诅咒。”他喃喃地说。

　　米立欧·阿让德兹抬起头来，“那是什么东西？”

　　领事喝了一大口酒。“古老的中国诅咒。”他说：“祝你活在有意思的时代里。”

　　好像为了补偿少了超光速通讯的损失，船开始播放无线电台的节目和截取到的窄频数据，同时播映出海柏利昂那蓝白两色星球的实时景象。看着那球体旋转着，在他们减速两百重力向那里飞去时，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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