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67)_丹·西蒙斯

六七

　　§6

　　贝纳瑞斯号第二天抵达边缘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其中一只魟在距离目的地下游不到二十公里便累死在挽具上，于是贝提克化生只得切断牠的缰绳，另一只则撑到大家安全地将缆绳系在褪色的码头上，然后也因为全身乏力而翻过身来，两侧的呼吸孔不停冒出气泡，贝提克一样下令切断牠的缰绳，边解释着如果牠顺着急流而下，说不定还有几分存活的希望。

　　朝圣者们在旭日尚未东升前就醒了过来，看着两岸风景溜过，彼此间没说什么话，也没人想出该怎么对马汀·赛伦诺斯开口，但诗人似乎并不在乎……他边喝酒边吃早餐，并对着朝日唱淫秽的歌曲。

　　河流昨晚就开始变宽，今晨已经是条两公里宽的蓝灰色高速公路，穿过草海南方低矮的绿色丘陵。距离草海这么近的此地已经看不到树木，棕色、金色与石南草色的马鬃海岸树丛渐渐亮了起来，变成两公尺高、北方草类的大胆青绿色。整个早上，丘陵慢慢地被压扁，现在只剩下两岸几处低矮的草覆陡壁，一抹几乎不可见的阴影挂在东边与北边的地平在线，住在水系星球的朝圣者得提醒自己，那看来像海洋的迹象，其实是几十亿公顷的草原。

　　边缘城从不是什么大型前哨城市，目前更是完全荒废了，往码头的小土路两侧几十栋房子着废弃建筑物的空洞眼神，河岸旁的痕迹显示出这里的人几周前就已撤离，至于朝圣者休憩所，一栋在山脊上的三百年老客栈，也早付之一炬。

　　贝提克化生陪伴他们走上低矮丘陵的山顶，“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卡萨德上校问生化人。

　　“根据我们和教会签订的契约，完成这趟旅行之后我们便自由了，”贝提克说，“我们会把贝纳瑞斯号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们则开船顺流而下，然后便各走各的路。”

　　“和大家一起撤离吗？”布琅·拉蜜亚问。

　　“不，”贝提克微笑说，“我们在海柏利昂上有自己的目的与朝圣地。”

　　众人抵达了丘陵圆圆的山顶，他们身后，贝纳瑞斯号不过是艘系在颓圮码头上的小船，胡黎河下游向西南流入蓝色迷雾之中，上游则向西转去，渐渐变窄往无法通行的下瀑布区，那儿从边缘城上溯约有十几公里。他们的北边与东边则是草海。

　　“我的天啊！”布琅·拉蜜亚深吸了一口气。

　　好似他们翻过了世上的最后一座丘陵，下方散乱的码头、船坞与小棚标示着边缘城尽头与草海的起点。无尽延伸的草原，随着微风激荡着美丽的涟漪，像绿色波浪一样拍打丘陵的基部。无穷的草原没有任何间隙，向四方地平线奔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般高的草，远处完全看不到一点马辔山脉白色山峰的影子，尽管知道山脉就在东北方大概八百公里之外。眼前大片的海洋幻象几近完美，连风吹起的草茎反光都像是汪洋远处的浪花。

　　“好漂亮！”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景象的拉蜜亚赞叹。

　　“日出与日落时更是惊人。”领事说。

　　“真令人如痴如醉。”索尔·温朝博喃喃自语，举起婴儿让她也可以观看，她快乐的手舞足蹈，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一个维护周详的生态系。”海特·玛斯亭满意地说，“谬尔会很高兴。”

　　“糟透了。”马汀·赛伦诺斯说。

　　其他人转身瞪着他。

　　“该死的风船车不见了！”诗人说。

　　其他四位男子、一位女子与一位生化人沉默地看着眼前废弃的码头与空无一物的草原。

　　“不过是迟了。”领事说。

　　马汀·赛伦诺斯爆出一阵笑声，“或者早就跑了，我们昨晚就该到这。”

　　卡萨德上校拿起了他的军用望远镜扫视地平线。“我不觉得他们会丢下我们先走。”他说，“风船车是荆魔神教会亲自派出，他们照顾我们朝圣团可是不遗余力。”

　　“我们可以用走的。”雷纳·霍依特说，教士脸色苍白疲累，明显受到疼痛与药物的掌控，看起来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走路了。

　　“不可能。”卡萨德说，“全程有好几百公里远，而且草丛又高过我们头顶。”

　　“可以用罗盘。”教士说。

　　“罗盘在海柏利昂上没用。”卡萨德说，继续用他的双筒望远镜扫视。

　　“那用导航仪。”霍依特说。

　　“我们是有惯性导航仪，但那不是重点。”领事说，“这些草很锐利，走不到半公里，我们就会被削成碎片。”

　　“而且还有草原腹蛇。”卡萨德说，放下望远镜，“这是个维护周详的生态系没错，但可不能任意游荡其间。”

　　霍依特神父叹了口气，半摔半躺地倒在山顶的草地上，语调好似松了口气，“那好吧，我们回头。”

　　贝提克化生向前了一步，“如果风船车没出现的话，我们船员会很乐意用贝纳瑞斯号将各位载回济慈市。”

　　“不，”领事说，“你们开船先走吧。”

　　“喂，他妈的你就不能等一下？”马汀·赛伦诺斯大叫，“我可不记得选你当独裁者，朋友。我们得去草海的另一边，如果该死的风船车没出现的话，我们必须另外找条路。”

　　领事扭身对着矮小的诗人，“靠什么？船吗？要花两个星期才能向北沿着马鬃海岸绕过大陆北岸抵达欧德荷或其他出发地，而且那是平常有船开的时候，现在海柏利昂每艘能出海的船恐怕都被征收，拿去撤离民众了。”

　　“那靠飞船好了。”诗人咆哮说。

　　布琅·拉蜜亚大笑，“喔，对呀，我们这两天在河上看到好多艘飞船啊。”

　　马汀·赛伦诺斯迅速转过身来，握起拳头彷若要打那位女子，然后他微笑着说，“好嘛，女士，那你说该怎么办？也许我们该牺牲个活人献给草原腹蛇，说不定会感动交通大神喔。”

　　布琅·拉蜜亚的凝视降到了冰点，“我以为活人献祭比较符合你的个性，矮子。”

　　卡萨德上校走到两人之间，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够了，领事说得对，我们在这儿等到风车船抵达为止，玛斯亭君、拉蜜亚君，麻烦你们随贝提克化生去视察、卸下我们的装备，霍依特神父与赛伦诺斯君则去找一些木头来构筑营火。”

　　“营火？”教士问，山顶上热气逼人。

　　“晚上的时候用，”卡萨德说，“要让风船车知道我们在这儿。现在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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