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个小时(51)

五一

　　“生命中有些东西是我们不该看、也不该知道的。”

　　他们开上二十二号公路，经过苏利文运动场，两人顿时陷入沉默。火焰往上窜烧，黑色浓烟布满天空，遮住太阳。现在是一点十五分，从班克村、贝德福德村、奇士寇山、喜悦村和五个其他辖区来的消防队，加上拜瑞丘的志工，这群人跟大火奋战已有一个多小时，但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你做的是正确的事，若我是你也会这么做。但你有想到你的行为可能会改变未来吗？你有想过，你走的每一步、你跟每个人的互动对未来会产生什么样影响吗？”

　　一辆红色丰田从旁边飞驶而过，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道那辆车要赶去哪里。

　　“我们的行为牵连的范围太大，永远都看不见真正的后果。”马可仕指着刚消失在路尾那辆越野车。“举例来说，那个粗心的驾驶的单纯行为可能会造成某种骨牌效应，一起事件很可能会影响成千上万个相关人士。

　　“一个人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造成一场车祸，无数人因为此事延迟了回家的时间。其中可能有人是医生，他的小孩正好误吞了橡皮球，卡在气管里，他的保母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这三岁的小孩就这样死了。现在，如果这个父亲能照正常时间到家，他就能用哈姆立克〔Heimlich maneuver。一九七四年，美国医生哈姆利克发明此挤压法处理异物阻塞的症状。〕急救法救活这个小孩，让小孩吐出橡皮球，然后他们就可以坐下来，吃一顿正常的晚餐。这个小孩或许深受父亲的启发，长大后可能从事帮人治疗癌的工作。”

　　“你很想杀了那个在高速公路上乱飙的混蛋对不对？”尼克说。

　　“但谁又知道命运是如何？谁知道这个小孩长大之后，是不是真能替人治疗癌症？”

　　“他会的，你刚说过了。”尼克说。

　　“但……”

　　“你不能一直用‘但是’来反驳……”

　　“但是，他也有可能发明更糟的东西，因而害死几百万人。如果我们事前知道，那么这名疯狂驾驶或许救了几百万人。然而，不管是为了高尚或自私的理由，谁能说我们行为产生的后果会让我们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缺了一根钉子。”尼克引述谚语。〔For want of a nail。意指因为一件小事，而造成极大的损失。〕

　　“没错，即使是像钉子这样细小的东西。”马可仕点头赞同。

　　马可仕继续在高速公路上开着，日正当中的烈阳将整个世界染上耀眼夺目的光芒。他戴上太阳眼镜，手伸进车门边的袋子拿出防晒乳，擦在自己的光头上。

　　“你想想，”马可仕笑着说：“如果手中握有这么大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去赌马。”尼克微笑着说。

　　“赌马？那股票呢？商业交易？你在对手行动之前就可以知道结果。”马可仕从口袋拿出他写给自己的信，抽出那张华尔街日报。“你知不知道，光这个提前四小时知道的新闻能帮我赚进几百万？”

　　“我只能说，很高兴你体内的资本主义如此生龙活虎。”

　　“说真的，你想想国际关系、和平谈判那些事，你能改变历史，预防灾难发生，还有……”马可仕顿了一下。“阻止这起空难。”

　　听马可仕这么说，尼克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单纯地想着茱莉亚，却从没想过手中东西的价值。

　　“这也能改变谋杀案审判的结果，可以抓到罪犯……”马可仕的口吻变得苦涩。“也能改变战争。万一这东西落入坏人手里！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坏心眼！可说是危险至极。连最高尚善良的人都很容易被预知未来的力量腐化。”

　　尼克完全没想过自己手中握有什么样的力量，也没想过这力量若用在不良企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答应我，等你确定茱莉亚平安无事，就把那东西给毁了。”

　　“没有问题。”尼克说。

　　马可仕又看了看华尔街日报，把它塞回信封，交给尼克。“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东西有多诱人·只要一通电话……”

　　尼克把信封放进口袋。“我只能说，很高兴看到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容易被腐化。”

　　“尼克，”马可仕转向他。“茱莉亚知道她自己的死期吗？”

　　尼克摇摇头。“她经历过，但那是几小时之后发生的事。就她现在的状况而言，她因为逃过空难而觉得很幸运。”

　　“我永远也无法习惯这种时间感。”马可仕摇摇头。“你把未来说成过去的事。”

　　“我的人生已经这样进行八小时了。”

　　“没有持续的时间感，别人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有办法保持头脑清醒？换成是我根本没办法专心。”

　　“我只是一直想着茱莉亚。我不在乎时间，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找到杀她的凶手、阻止他就好。只要想着她，我就有办法专注。”

　　※※※

　　火焰攀升到六英尺高，浓烈的高温让救火人员连五十码都无法靠近。熊熊火焰往上窜烧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毫无人性的野兽在狂吼，无情地烧着金属机身。

　　云雾般的白色泡沫不断喷到残骸满布的运动场中，以便熄灭被燃油助长的大火。八支大水枪和无数水管朝空中喷出弧型水柱，击退逐渐朝四周树林窜烧的火焰。幸好这班飞机只飞短途到波士顿，机翼内的油箱只装半满；最近油价上涨，少装点油就不会负重。但即使这样，对消防员而言也无帮助，他们使尽全力，拚命要把三千加仑的燃油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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