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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我收养了她。”

  “妹妹!”他再次说道,彷佛寻找证人般地环顾厨房,然后张大眼望着他母亲。

  她回望他。

  他走出大门,远远避开毫无动静的瑟鲁,将门在身后大力关起。

  恬娜想对瑟鲁说话,但说不出来。

  “不要哭。”不哭的孩子说道,走到她身边,轻触她的手臂。“他伤害你了!”

  “瑟鲁!让我抱你!”她坐在桌边,将瑟鲁抱在腿上,抱在怀里。虽然瑟鲁已经快大得让她抱不住,也一直学不会如何自然地被拥抱,但她依然抱着她哭泣。瑟鲁将疤痕累累的脸颊俯低贴在恬娜脸侧,直到被泪沾湿。

  ***

  黄昏时,格得与星火从农庄两边进了屋。星火显然已与清溪谈过,同时把整个情况想过一遍;而格得显然仍试图了解情形。晚餐时,除了小心翼翼的少量对话外,什么都没说。星火没抱怨不能睡他的老房间,以水手步伐跑上通往储物阁楼的梯子。显然他对母亲为他铺的床颇为满意,因为他一直睡到隔天日上三竿才下楼。

  他立刻想吃早餐,也认为早餐就该端到他面前。他父亲一向被母亲、妻子、女儿伺候,难道他不如父亲?她该向他表现这点吗?她为他端上餐点,为他收下盘子,然后回到果园,与瑟鲁、香迪烧尽一堆威胁新结果子的黄褐天幕毛虫。

  星火加入清溪与提夫。随着时间流逝,他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愈来愈长。需要劳力的粗活,及庄稼、绵羊需要的细活,由格得、香迪及恬娜做;而住在这里一辈子的两个老男人,他父亲的工人,带着他四处走动,诉说他们如何劳动,也真正相信他们自己是在劳动,与他分享他们的信念。

  恬娜在屋里时变得哀伤。只有在户外、务农时,她的怒气,还有星火的存在带给她的耻辱,方能止歇。

  “轮到我了。”她在两人房里,仅有星光点亮的黑暗中,对格得说道。“轮到我失去我最骄傲的事物。”

  “你失去了什么?”

  “我儿子。我没能把他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失败了。我让他失败了。”她咬着唇,干枯双眼凝视黑暗。

  格得未与她争辩,或说服她摆脱心里哀凄。他问道:“你认为他会留下吗?”

  “会的。他很怕再尝试回到海上。他没告诉我船上的事实,至少不是所有事实。他是二副,我想他可能涉及运载赃物。二手海盗。我不在乎,弓忒水手都是半个海盗,但这件事上他说谎。他说了谎。他忌妒你。一个不诚实、善妒的人。”

  “我想是害怕,”格得说,“不是邪恶。而且这是他的农庄。”

  “那他就拿去好了!希望这里对他像对……”

  “不,吾爱,”格得说,双手、声音都制止她:“别说……别说那邪恶的字眼!”他如此焦急、热切的诚恳,让她满腔怒气回复成原本的爱意,于是她喊:“我不会诅咒他,也不会诅咒这地方!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这件事让我如此懊悔,如此羞愧!我好懊悔,格得!”

  “不,不,不。亲爱的,我不在乎那孩子怎么想我。但他对你太严厉了。”

  “还有瑟鲁。他对待她就像……他说,他对我说:‘她做了什么让她变成那样?’她做了什么……!”

  格得如常抚着她的长发,轻柔、缓慢,一再抚摸,让两人充满亲密欢愉的睡意。

  “我可以再去牧羊,”他终于说道,“这会让你在这里的处境轻松点。只是工作……”

  “我宁愿跟你一道走。”

  他继续轻抚她的长发,似乎陷入沉思。“我想应该可以吧,”他说,“利苏上面有一两户也在牧羊的家庭,可是冬天来时……”

  “或许有农夫会雇我们。我熟悉农事,还会养绵羊,而你会养山羊,学什么也都很快……”

  “用草耙满有两下子的。”他喃喃道,诱她发出小小啜泣般的笑声。

  第二天早上,星火很早起床,与他们共进早餐,因为他要跟老提夫去钓鱼。他从桌旁站起,以较平常更为和善的语气说道:“我会带一堆鱼回来当晚餐。”

  恬娜一夜之间下定决心。她说:“等一下,星火,先把桌子清干净再走。把盘子放在洗碗槽,上面淋点水,晚上再跟晚餐的盘子一起洗。”

  他盯视一会儿后说:“那是女人的工作。”一面戴上帽子。

  “谁只要在厨房吃饭,就是他的工作。”

  “不是我的。”他断然说道,走出大门。

  她紧跟而出,站在门前阶梯。“是鹰的工作,却不是你的?”她质问道。

  他仅点点头,穿过院子扬长而去。

  “太迟了,”她说道,转回厨房,“失败了,失败了。”她可以感觉脸上每条僵硬的线条,在嘴边,在双眼间。“再怎么帮石头浇水,”她说:“它也长不大。”“你得趁他们还少不更事的时候就开始,”格得说:“像我这样。”

  这次,她笑不出来。

  两人辛劳一天后,回到家来,看到有人站在前栅门,跟星火交谈。

  “那是从锐亚白来的家伙,对不对?”眼力敏锐的格得说道。

  “来吧,瑟鲁。”恬娜说道,因为孩子停了一下。“什么家伙?”她有点近视,所以瞇起眼隔着院子望着。“喔,是那个叫什么的买羊人。镇生。他回来这里做什么?寻人晦气的乌鸦嘴!”

  她一整天都心情暴躁,因此格得及瑟鲁睿智地一声不答。

  她走向栅门前的男人。

  “镇生,你是来问小母羊的事吗?你晚了一年,不过今年生的那些,还有几只在羊舍里。”

  “农庄主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这么说的是吧?”

  一听到她的语气,星火的脸色愈发阴沉。

  “那我就不打扰你跟主人的谈话了。”她说道,正转身离去,镇生开口说道:“我有信息要给你,葛哈。”

  “事不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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