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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但她打算反抗我时,我能怎么办?她有某种野性。有时她是我的瑟鲁,有时她是别的东西,超乎我所能及。我问亚薇能否考虑训练她,毕椈建议的,亚薇说不行。‘为什么?’我问。‘我怕她!’她说……但你不怕她,她也不怕你。所有男人,她只允许你跟黎白南两人碰触她。而我让那……那悍提……我没法谈这件事,噢,我累坏了!我什么都不懂……”

  格得放了一块木节在火上,让它小小慢慢地燃烧,两人一同看着火焰跳跃、颤舞。

  “格得,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她说,“如果你愿意。”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说道:“或许你想去黑弗诺……”

  “不,不是。我无处可去,我正在找工作。”

  “嗯,这里要做的事情可多着。清溪不肯承认,但他的痛风大概只能让他做园艺工作了。我回来后,就一直想要人手帮忙。我真想好好数落那老顽固一顿,居然就那样把你送上山,但没用,他听不进去。”

  “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格得说,“那是我需要的时间。”

  “你在牧绵羊吗?”

  “山羊。在最高的牧地上。他们一名牧童生病了,赛瑞雇用我,第一天就派我上山。他们要羊长时间待在高地,好让内层绒毛长得浓密。最后一个月,几乎是我独占山头。赛瑞送我那件外套和一些补给品,要我让羊群在山上待越久越高越好。我照着做。在上面很好。”

  “寂寞。”她说道。

  他点点头,半带微笑。

  “你一直是一个人。”

  “是的,一直是。”

  她一语不发。他看着她。

  “我想在这里工作。”他说道。

  “那就说定了。”她道。一会儿,她又说:“至少到这冬季结束。”

  今晚的霜结得更厚实。两人世界中,除了火焰低语外,一切完美沉静。沉静,像两人之间真实的存在。她抬起头,看他。

  “好吧,”她说:“格得,我该睡在谁的床上呢?孩子的,还是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低开口说:“如果你愿意,我的。”

  “我愿意。”

  沉默攀抓住他。她看得出他在费力挣脱。“如果你愿意对我有点耐性。”他说道。

  “我已经耐心待你二十五年了,”她说,看着他,开始轻笑。“好了……好了,亲爱的……迟来总比不来的好!我只是个老太婆……没有什么被浪费,永远没有什么是浪费,这是你教我的。”她站起身,他也站起。她伸出双手,让他握住。两人拥抱,拥抱,更为贴近。两人如此激切,如此爱恋地拥抱彼此,直到天地之间除了对方的存在之外,浑然不觉。睡谁的床已不再重要。两人当晚躺在壁炉前,而她教导格得最睿智的智者也无法教导的奥秘。

  他重新堆起炉火,从长椅上拉下漂亮毯子,这次恬娜没有反对。她的披风及他的羊皮外套,便是两人的棉被。

  两人于黎明破晓时苏醒,微弱银光落在窗外深黑半裸的橡木枝上。恬娜伸长四肢,好感觉他依靠在身旁的温暖。一会儿,她喃喃道:“他就躺在这里。黑克。就在这地上……”

  格得轻声抗议。

  “你现在的确是个男子汉了,”她说道:“先把另一个男人戳得浑身是洞,然后跟女人同床共枕。我想,这顺序应该没错。”

  “嘘,”他喃喃道,转身面向她,将头枕在她肩窝。“别这么说。”

  “我要说。格得,可怜的人!我没有怜悯,只有正义。训练我的人没教我怜悯,爱是我唯一的优点。噢,格得,不要怕我!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已是个男人了!能让男人成为男人的,不是武器或女人,也不是魔法,更不是任何力量、任何事物。只能由他自己。”

  两人倚躺在温暖甜美的寂静中。

  “跟我说。”

  他睡意浓重地喃喃同意。

  “你怎么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黑克、悍提和另外那人。你怎能刚巧就在那时,就在那里?”

  他以一边手肘撑起上身,好凝视她的脸。他的面容充满自在、满足、柔情,如此坦率、脆弱,她不禁伸手碰触他的唇,在那数月前,她首次亲吻的位置,他再度拥她入怀,交谈不再需要言词继续。

  还是有些形式上的手续必须进行。最主要的,便是告诉清溪和橡木农庄的其余佃户,她选个雇工取代“前主人”的位置。她快速、不加掩饰、坦白宣告。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这亦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只有在男性继承人或索取人阙如的情形下,寡妇才能保有丈夫的产业,火石的海员儿子是他的继承人,火石的寡妇只是帮他管理农场——如果她过世,则由清溪为继承人管理;如果星火永远不继承,则属于火石在卡赫达嫩的一个远房表亲。清溪与香迪、以及提夫与西丝这两对夫妇,为这块农场投注一生心血,却无权拥有,这在弓忒很常见。不过,寡妇选择的任何男人也不得遣散他们,即使她与他结婚也是。但她担心他们会憎恶她未为火石守节,毕竟他们认识火石较长久。让她宽心不少的是,他们毫无异议。鹰以一记草耙博得他们的赞许;况且,女人在房子里想要个男人保护,理所当然。如果她让他上床,反正寡妇的胃口,众所皆知;而且,毕竟她是个外来人。

  村民的态度相去不远,些许窃窃私语及低声嘲弄,但仅此而已。显然赢得尊重比蘑丝想象得还容易,也或许是二手货没什么价值。

  他们的接纳与她之前揣想的非议,同样让她感到受玷污、贬抑。只有云雀让她自耻辱中解脱,毫无评断,不用任何字眼——男人、女人、寡妇、外来人——取代她看见的事物,仅仅观望,带着兴味、好奇、羡慕及宽容,看着她与鹰。

  因为云雀并未透过牧人、雇工、寡妇的男人等字句检视鹰,而是直接看到他本人,所以她发现许多不解之事。他的自尊与简朴不输她认识的其余人,但在特质上些许不同。他有某种硕伟之处,她想,当然不是身高或胖瘦,而是在其灵魂及心灵。她对亚薇说:“那人并非一生都与山羊共处。他对世事的了解比对农庄还多。”

  “我认为他是个受诅咒,或因某种原因而丧失巫力的术士。”女巫说:“这种事有可能发生。”

  “啊。”云雀说道。

  但来自浮华世界及皇宫宝殿的“大法师”一词,用在橡木农庄上的黑眼灰发男子身上,又显得太崇高伟大了些,因此她从来没做此联想。如果她曾想过,就绝不可能如此轻松与他相处。连他曾经可能是个术士这点,都让她颇不自在,名称扰乱她对本人的印象,直到她再次亲眼见到他。他正攀坐在果园里一株老苹果树上锯除死木,她朝农庄走来时,他大声招呼。他的名字很适合他,她想,这样栖息在树上。她朝他挥挥手,带着微笑继续前行。

  恬娜没忘记羊皮外套下、壁炉旁地板上的问题。时间在这间被冬季锁闭的石屋中,十分甜美惬意地流逝,不知几天或数月后,她又问了一次。“你一直没告诉我,”她说,“你怎么会听到他们在路上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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