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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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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接下来知道,帕梅拉·菲利普斯出生在一九四九年,美国康乃迪克州西港镇,父亲是位成功的房地产经纪人。她拥有正常的童年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病,以及属于平凡人的青春期欢乐与悲伤。六〇年代末她在巴德学院念艺术,和她那一代的年轻女性没两样,她嗑药嗑得挺凶,参加华盛顿示威游行,到处和人上床。一如预期地,她在尼克松下台后没多久就“从良”了,她嫁给一位律师,搬到纽雪若,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偏爱读罗曼史小说,闲暇时画画自娱,不时从事慈善活动。她烦恼着没有自己的事业,偶尔会在孩子们上床后抽根大麻,做做有氧运动维持身材。三十九岁时死于心脏病。那是一九八八年的十月。 “十月的哪一天?”杰夫问道。 “十八号,和你心脏病发时同一天,不过时间是一点十五分。” “九分钟后。”他咧嘴笑道。“你看到的未来比我还多一点。” 这句话几乎让她脸上露出笑容。“沉闷的九分钟,”她说,“除了死亡,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在哪里醒来?” “在我爸妈家的娱乐室里。电视开着,正在重播《我的小玛吉》。我十四岁。” “天哪,那你怎么──你爸妈在家吗?” “我妈出门买东西,我爸还没下班。我茫然地在家里到处逛,花了一整个小时检查我衣橱里的衣服、翻看我上大学时弄丢的日记……还有镜子里的自己。我哭个不停。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上帝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让我最后一次回顾我的一生。我很怕前门,因为我真的以为只要从前门走出去,我就到了天堂、地狱或幽冥之类的地方。” “你是天主教徒吗?” “不是,只是当时都是这类模糊影像和恐惧在脑袋里打转。遗忘是个比较好的说法,我那时真的以为只要走到屋外,就会发现自己置身在浓雾、空无之中……除了死亡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妈回家了,从我怕的要命的那扇门走进来。我以为她是幽灵伪装的要来拖我赴死,于是我开始尖叫。 “我妈花了好久时间才让我安静下来。她把家庭医师叫来,他到家以后帮我打了一针──可能是配西汀之类的麻醉药──然后我就昏过去了。我再次醒来时,我爸爸也在,他站在我床边一脸忧虑地俯看着我,我想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明白,我不是真的死了。他希望我躺在床上,但我跑下楼打开前门,穿着睡衣走到院子里……当然,一切都很正常。附近环境就跟我记忆中一样。隔壁邻居的狗蹦蹦跳跳地向我跑来,开始舔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又让我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都待在家里没去上学。我在房间里装病,什么也不做,光是想……一开始我试着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多久,我就确定这是个毫无希望的任务。接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事也没改变,我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才好。 “记住,我不像你有那些选择;我只有十四岁,住在家里,才上国中而已。没办法去赌马或搬去巴黎住。我被困住了。” “那一定糟透了。”杰夫同情地说。 “是糟透了,但我总是应付过来了。我没有选择。我成为……我强迫自己再次成为一个小女孩,忘记我在第一世里经历的一切:我的大学、婚姻生活……我的孩子。”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朝下看着地板。杰夫想起了葛丽倩,他伸出手想放在帕梅拉肩上。她躲开了他的触碰,于是他收手。 “总而言之,”她继续说,“几个礼拜后──好几个月吧──脑海中似乎渐渐淡忘了第一次存在的经验·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我回到学校,开始重新学习每件事,就像过去从来没读过一样。我变成害羞内向的书呆子,一点也不像第一次那样。我从不出去约会,不再跟我认识的孩子们混在一起。因为他们总是唤起我对他们长大成人后的记忆与印象,这让我承受不了。我想把这些记忆全部删除,假装自己从不曾知道这些事。” “你曾……告诉过任何人吗?” 她喝了一小口啤酒后,点点头。“我清醒后的尖叫事件发生后不久,我父母送我去看精神科医师。几次会谈后,我以为可以信任她了,所以开始向她说明我的遭遇。她总是微笑着,轻声鼓励我继续说下去,表现出很能理解的样子,但我知道,她事实上认为全是我的幻想。当然也正是我想要去相信的……于是我们都如愿了。直到我在肯尼迪事件发生前一星期告诉她那件事为止。 “这让她彻底气馁了。她大发雷霆,拒绝继续为我看诊。我曾经巨细靡遗地向她描述暗杀事件的细节,但是她无法面对事实,她无法面对我的‘幻想’忽然间竟以想象中最可怕、最具毁灭性的方式成真了。” 帕梅拉默然地看着杰夫一会儿。“这件事也吓坏我了。”她继续说。“我受惊吓的原因不只是我早就知道他会被枪杀,也因为我确定唯一的凶手叫做李·哈维·奥斯华。我从来没听说过尼尔森·班奈特──当然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达拉斯,还有你如何介入──从那时候起,我对现实的想法全都改变了。那就像是在前一分钟我还对未来之事无所不知,忽然间却一无所知了。我身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服从不同的规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父母会死、核子战争会爆发……或者是,就最简单的层次来说,我可以和上辈子的我或是我想象中以为我曾经成为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于是我上了哥伦比亚大学,而不是巴德学院,我主修生物学,然后就读医学院。医学院的日子很艰苦。我以前从没花那么多心思在科学上,我第一世时受的训练全在艺术方面。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事情变得有趣多了,因为我不只是在重复以前读过的东西。我在学习完全不同的领域,是个全新的世界,就和我的新生命一样。 “我没有很多社交时间,但在我在哥伦比亚长老教会医院当住院医师期间,认识了一个年经的整型科医师,他……嗯,我不是说他真的让我想起我第一世的丈夫,但他有着同样的热情、属于内在的驱动力。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拥有共有的特质:对医学的奉献情操。以前,我几乎不知道我丈夫每天在做什么,他预设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从来不跟我讨论他的法律工作。但是和戴维──那个整型科医师──情况正好相反。我们可以无话不谈。” 杰夫用质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是说──” “不,不是,我从来没告诉他我身上发生过的事,他只会认为我疯了。我那时候还是企图把这件事从脑海里驱逐。我想要埋葬所有的记忆,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 “一结束住院实习生涯,我就和戴维结婚了。他是芝加哥人,所以我们搬回那里,他开了间私人诊所,我则在儿童纪念医院的加护病房工作。自从无法挽回地失去自己的孩子之后──嗯,你知道那是什么心情──我一直避免有小孩,不过我有一整个医院的孩子,他们都像是我的儿子、女儿,他们非常需要我,他们……总之,这工作带来极大的回报,正是当我还是个深感挫败的家庭主妇时梦想过的工作,我可以运用我的聪明才智,可以让这世界变得更好、拯救人们的生命……”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直到听不见。她清清喉咙,闭上了双眼。 “然后你就死了。”杰夫柔声说道。 “是的,我又死了。我再次回到十四岁,全然无助,任何一件该死的事都改变不了。” 他想告诉她,他是多彻底地理解她说的一切,他明白当她知道她照顾过的病童和濒临死亡的孩子注定得再次经历折磨,而她为了帮助他们做的努力终归于徒然,那种至深的伤痛;但这时已不需要言语。她的痛楚全写在脸上,而他是这世上唯一能够了解这份深切失落的人。 “我们何不休息一下,”杰夫提议,“到哪里去吃点东西?你可以在晚餐后继续告诉我剩下的故事。” “好。”她说,感激杰夫打断了她的回忆。“我可以在这里弄点东西来吃。” “不需要吧。我们刚才经过太平洋海岸公路时看见一些海鲜餐厅,何不试试其中一家?” “我不介意煮饭,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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