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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杰夫在热可颂上面涂上薄薄一层柑橘果酱,接着啃掉薄脆的一角。从佛煦大道上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凯旋门以及布洛涅森林的广大绿地,两者都在他的公寓轻松步行可及的范围内。

  夏拉坐在铺上亚麻桌巾的早餐桌对面向他微笑。她从盘里拿了一大粒草莓,先将草莓浸入一碗鲜奶油中,再裹上一层糖粉,然后开始慢慢舔起熟透的莓果,当她的唇包覆住果子时,眼睛仍定定地看着杰夫。

  杰夫把正在阅读的《国际前锋论坛报》放在一边,专心欣赏她拿草莓做道具的即兴演出。反正报上都是些熟悉得让人沮丧的新闻。肯尼迪在巴黎东方的分裂城市发表了著名演说〈我是个柏林人〉。在越南,佛教僧侣们开始上街头,以自身为人肉祭品向吴廷琰政府〔译注:一九五四年越南分裂为南北越,吴廷琰(Ngo Dinh Diem)得到美国支持于一九五五年起担任南越首任总统。一九六三年,南越佛教僧侣对政府的不满日益高涨,吴政权的强势镇压使其与美国关系恶化,并于该年底在美国发动的武装政变中被刺身亡。〕抗议。

  夏拉将草莓再次浸入浓稠的鲜奶油中,张开的嘴唇衔住果子,然后用舌尖舔去滴下的白色液体。她的丝质长袍在晨光中变得半透明,杰夫可以看见她的乳尖在单薄的织维下挺立起来。

  他在巴黎纳利区租下这间两个卧室的公寓整个夏季,除了偶尔到凡尔赛宫或枫丹白露森林短暂出游外,他们都待在巴黎。这是夏拉第一次到欧洲旅行,杰夫则曾经和琳达参加过走马看花的旅行团来过巴黎,这次他希望能用另一种方式来体验这城市。他显然是如愿了:夏拉浓郁的肉欲气息和花都的浪漫氛围可说是完美的结合。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步,在随便一家看对眼的小饭馆或咖啡厅吃午餐;夏季多雨,雨天就窝在舒适的公寓里,耽溺在彼此的肉体中,懒洋洋地渡过漫长的一天,窗外的巴黎笼罩在这季节不该有的清冷薄雾中,倒成了衬托他们激情爱火的完美背景。

  在夏拉柔滑的黑发里,杰夫揉碎了自己的恐惧,将他未曾削减的迷惑埋藏在她散发甜甜香气的柔软起伏之中。

  她隔着餐桌望着杰夫,眼神中闪现调皮的光芒,一口吞没丰满草莓的方式充满了肉欲。一小滴鲜红汁液染红了她的下唇,她伸出蓄着修长指甲的纤细手指,缓缓拭去汁液。

  “我今天晚上想去跳舞,”她宣布,“我要穿那件新的黑色洋装和你跳舞,底下什么也不穿。”

  杰夫任由目光顺着白色丝袍下曲线毕露的身躯往下滑。“底下什么也不穿?”

  “我可能会穿双丝袜,”她压低声音说道,“要跳你教我跳的舞。”

  杰夫露出笑容,指尖轻拂过露出在敞开袍子下的光滑大腿。三个礼拜前某个晚上,他们曾在一家最近开始流行起来的“迪斯科舞厅”里跳过舞,杰夫自然而然地带着夏拉跳一种姿态迂回、无固定舞步的舞,那是下个十年才会发展出的舞蹈。她马上就习惯了这种舞蹈风格,并加进几个自创的挑逗动作。其他跳着摇摆舞或瓦图西舞的伴侣们,一对对地全让到一边去欣赏杰夫和夏拉的舞蹈。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犹豫,但随着热情加温,所有人都开始跳起了紊乱松散的性感舞步。

  现在,他和夏拉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到新潮吉米或是慢舞俱乐部去玩,她开始以最能让她在舞池中展露出诱人躯体为原则,来挑选当天的穿著。杰夫喜欢看着她,其他来跳舞的人则模仿她的动作,甚至越来越多人模仿她的衣着,这也为他带来不少乐趣。杰夫觉得有趣的是,他不过是某天晚上和夏拉去跳舞,却可能在无意间改变了流行舞蹈的历史,加速了原本是六〇年代中后期才会出现的女性时尚的情欲革命。

  她抓住他的手,带着在丝袍下的大腿间游移。他的可颂和法式咖啡逐渐在餐桌上失去温度,随着在春天极度困扰他的时间之谜,一起抛到脑后。

  “我们回到家时,”她低语,“我会把丝袜留给你。”

  ※※※

  “那么,”法兰克问,“在巴黎过得怎样?”

  “好极了。”杰夫一边告诉他,一边挑了把广场饭店橡木厅的宽敞扶手椅坐下。“我正需要渡这样的假。哥伦比亚大学如何?”

  他的老搭档耸了耸肩,示意侍者前来。“看来就跟我预期的一样,并不轻松。还是喝杰克丹尼尔?”

  “只要点得到。法国人没听过麦芽发酵的威士忌。”

  法兰克点了杯波本酒,帮杰夫点了杯格兰利威。隐约可闻的小提琴乐音穿过敞开的酒吧大门从棕榈阁飘来,消散在优雅古老的纽约饭店大厅中。在祥和乐声背景下,偶尔听得见几声杯觥交错的清脆声响,以及周围谈话形成的柔和蜂鸣,厅中厚重帘幔及豪华皮革的吸音效果,将人们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

  “法学院第一年的日子,不像我常去鬼混的小酒馆啊。”法兰克笑着说。

  “至少你从莫伊与乔伊升级了。”杰夫同意。

  “夏拉和你一起来吗?”

  “她今天去看《边缘之外》,我跟她说我们有生意要谈。”〔译注:Beyond the Fringe,由彼得·库克(Peter Cook)编剧的英国时事讽刺剧,一九六〇年代在纽约百老汇上演。〕

  “你们两个挺合得来,没错吧?”

  “她很好相处,而且有趣。”

  法兰克点点头,摇了摇服务生放在他面前的冰凉饮料。“那么,我想你没再跟你跟我提过的埃墨里女孩见面了?”

  “你是说茱蒂?没了,我们两个在你我去拉斯韦加斯前就结束了。她是个好女孩,挺讨人喜欢的,但是……太天真。年纪太轻了。”

  “她跟你同年纪,不是吗?”

  杰夫警觉地看着他。“你又想扮演老大哥了,法兰克?你觉得以我的年纪没办法搞定夏拉或其他事?”

  “不,不是,只是──你总是让我很惊讶,就这样。第一次跟你碰面时,我以为你只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除了别的事情外,关于赛马你还有太多得学呢,但是你向我证明了你的确有两下子。我的意思是,天哪,你赢了那么多钱,悠闲地开着亚凡提四处晃,还带着夏拉这样的女人去欧洲……有时候你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成许多。”

  “我想现在也许是转移话题的好时机。”杰夫唐突地说。

  “喂,听着,我无意冒犯。夏拉是个难得的女孩,我很忌妒你。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好像比我认识的人都成熟得更快。我说这话并不是对你做价值判断。该死,我想你可以把这当成赞美吧。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没别的。”

  杰夫刻意放松因紧张而姿势僵硬的肩膀,手拿着酒杯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猜那是因为我对生活有很大的热情吧,”他说,“我想做很多事,而且想要迅速完成。”

  “我想你已经跑在一堆容易受骗的蠢蛋前面了。你现在更强了。希望你一切顺利,就跟目前为止一样。”

  “谢谢,为这来干一杯吧。”他们各自举起酒杯,不做声地同意将刚才两人之间的紧张当作没发生。

  “你刚提到,你跟夏拉说我们要谈生意是吗?”法兰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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