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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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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出棚屋,埃德温又一次在前面领路。他突然停了下来。在前方昏暗的暮色中,埃克索看到一个穿僧袍的身影,站在长草之中,离他们不远。 “我看就是刚才扫院子的那个僧侣,”武士对埃克索说。 “他看见我们了吗?” “我认为他看到我们了,也知道我们看到了他。可他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棵树一样。好吧,我们过去。” 僧侣站在路旁一个地方,草有他膝盖那么高。他们走近时,他仍旧一动不动,只有袍子和长长的白头发随风飘动。他身材瘦削,简直瘦骨嶙峋,两只鼓起来的眼睛空洞无神地瞪着他们。 “你在看着我们,先生,”维斯坦停下脚步,说道,“你知道我们刚才发现了什么。所以呢,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那个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 僧侣一言不发,用手指了指修道院。 “也许他起过誓,不能言语,”埃克索说。“或者像你最近假装的那样,是个哑巴,维斯坦阁下。” 僧侣走出草丛,来到路上。他奇怪的眼睛依次凝视着大家,然后他又指了指修道院,便迈步出发了。大家跟在他身后,只保持着很短的距离,僧侣不停地回过头来看看他们。 现在,在黄昏的天空下,修道院的建筑成了黑影。他们走近时,僧侣停下脚步,食指放到嘴唇上,然后更加谨慎地向前走。他似乎很担心被人看到,要避开中央的院子。他领着大家走过建筑背后的狭窄过道,泥地上要么坑坑洼洼,要么是陡坡。有一次,他们要低着头,贴着一堵墙走,头顶上传来了僧侣们开会的声音。一片混乱之中,有个声音在叫喊,接着另一个声音——可能是院长——让大家保持秩序。众人没有时间停留,不久他们在一个拱廊下陆续聚齐,穿过拱廊就是主庭院。僧侣急切地打着手势,让大家尽可能安静、尽可能快地过去。 实际上,他们并不需要从点着火把的院子中央经过,只要沿着一条石柱回廊的阴影,从庭院的一个角落穿过去。僧侣又停下了脚步,埃克索悄声对他说: “好心的先生啊,你肯定是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那我请你允许我带上我妻子,丢下她一个人,我心中不安。” 僧侣立即转过头来,牢牢盯着埃克索,然后摇摇头,用手指着昏暗处。这时候,埃克索才发现,比特丽丝就站在回廊远处的一个通道口上。他心中一宽,挥了挥手,大家都朝她那边走去,僧侣们的会场中响起一阵愤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怎么样啊,公主?”比特丽丝已经伸出手来,他伸手握住。 “安安静静地休息呢,埃克索,这位不说话的僧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以为他是幽灵。但他急着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我们最好跟上。” 僧侣又做了那个让大家噤声的动作,然后打手势让大家继续走。比特丽丝站在门槛边等着,大家相继从她跟前走过,进了通道。 通道变得像隧道一样,和他们家乡的巢穴村差不多,小壁龛里的灯摇曳不定,无法驱散黑暗。比特丽丝挽着埃克索的胳膊,埃克索则把一只手伸在前面。有一下子他们又回到了户外,穿过一个泥泞的院子,两侧是耕耘过的一块块田地,然后进入了另一幢低矮的石头建筑。这儿通道更宽,灯火也更亮,僧侣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喘了口气,又一次打量着大家,然后打手势让他们等着,自己走进一道拱门,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僧侣出来,带大家往里走。里面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进来吧,客人们。这个房间招待客人过于简陋,但欢迎你们。” *** 埃克索一边等着睡意降临,一边又回想起他们四个人和那位沉默的僧侣一起,挤进了那个小小的房间。床边点着一根蜡烛,他感到比特丽丝往后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然后她吸了口气,朝房间里面又迈了两步。屋里几乎挤不下,但很快大家就围着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武士和男孩待在最远处的角落里。埃克索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头墙,比特丽丝就站在他跟前,紧靠在他身上,好像这样心里踏实一点一样——她都快挤到病床上去了。隐约有呕吐和小便的气味。那位沉默的僧侣正围着床上的人忙活,帮助他坐起身来。 房间的主人头发雪白,年纪很大了。他身材高大,不久之前应该精神很好,但现在坐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似乎都给他带来很多痛苦。他起身的时候,一条粗糙的毯子滑下来,露出睡衣,上面有一块块血迹。但是,让比特丽丝缩回去的,是床头昏暗的烛光下这个人的脖子和脸。他下巴一侧有个肿块,由深紫色慢慢变成了黄色,所以他的脑袋要稍微歪着。肿块中间裂开,上面覆盖着脓和凝固的血。脸上,从颧骨下方到下颌,有一个洞,口腔内部和牙龈都露了出来。这个人要微笑一下,恐怕非常困难,不过,等他坐起来、安顿好,他还是笑了笑。 “欢迎,欢迎。我是乔纳斯,我知道你们走了很远的路要来见我。我亲爱的客人们,不要这么怜悯地看着我。这伤口也有段日子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痛啦。” “乔纳斯神父,”比特丽丝说,“我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好心的院长不愿意让陌生人来打扰你。我们本想等待他许可,不过这位善良的僧侣把我们带过来了。” “尼尼安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虽然他发过静默的誓言,但是我们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意。你们来了之后,他一直观察你们每个人,经常向我报告。院长还毫不知情,但我想我们该见面了。” “可是,神父,你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呢?”比特丽丝问。“你可是个出了名的善良、睿智之人啊。” “这个话题我们就不谈了,夫人,因为我力气虚弱,不能长时间说话。我知道你们两人——你以及这位勇敢的男孩——都需要我看看。让我先看看男孩吧,我知道他身上有伤。小伙子,靠近点,到有光的地方来。” 他声音轻柔,但有种自然的威严。埃德温正打算迈步过去,维斯坦却伸出手,抓住了男孩的胳膊。也许是因为摇曳的烛光,或者是因为武士颤抖的影子落在他身后的墙上,有一刻埃克索觉得,维斯坦盯着那位受伤的僧侣,目光特别凶狠,甚至充满仇恨。武士把男孩拉回到墙边,自己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要挡住对方的进攻。 “有什么问题吗,牧羊人?”乔纳斯神父问。“你担心我伤口的毒会传给你的兄弟吗?我并不需要用手去碰他。让他靠近点,我用眼睛就可以查看他的伤口。” “男孩的伤口是干净的,”维斯坦说。“这位好心的女人才需要你的帮助。” “维斯坦阁下,”比特丽丝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干净的伤口也随时都会发炎,这你肯定很清楚吧。这个男孩必须听听这位睿智僧侣的指引。” 维斯坦似乎没听见比特丽丝的话,仍旧瞪着床上的僧侣。乔纳斯神父也打量着武士,好像他是个非常有趣的物件一样。过了一会儿,乔纳斯神父说: “对一个普通的牧羊人来说,你站的样子,可真够大胆啊。” “那肯定是因为我的职业习惯。放羊的人要站很久,提防夜晚聚集的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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