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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十七 子部二十七


  卷一百十七 子部二十七

  雜家類一

  衰周之季,百氏爭鳴。立説著書,各為流品。《漢志》所列備矣。或其學不傳,後無所述;或其名不美,人不肯居,故絕續不同,不能一概著錄。後人株守舊文1,於是墨家僅《墨子》、《晏子》二書,名家僅《公孫龍子》、《尹文子》、《人物志》三書,縱横家僅《鬼谷子》一書,亦别立標題,自為支派,此拘泥門目之過也。黄虞稷《千頃堂書目》於寥寥不能成類者併入“雜家”。雜之義廣,無所不包。班固所謂“合儒、墨,兼名、法”也。變而得宜,於例為善。今從其説,以立説者謂之雜學,辨證者謂之雜考,議論而兼敍述者謂之雜説,旁究物理、臚陳纖瑣者謂之雜品,類輯舊文,塗兼衆軌者謂之雜纂,合刻諸書,不名一體者謂之雜編,凡六類。

  【彙訂】

  1.“不能一概著錄後人株守舊文”,殿本作“不能一概後人著錄株守舊文”。

  鬻子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周鬻熊撰。《崇文總目》作十四篇,高似孫《子略》作十二篇,陳振孫《書錄解題》稱陸佃所校十五篇。此本題唐逢行珪註,凡十四篇,蓋即《崇文總目》所著錄也。考《漢書·藝文志》“道家”《鬻子説》二十二篇1,又“小説家”《鬻子説》十九篇,是當時本有二書。《列子》引《鬻子》凡三條2,皆黄老清靜之説,與今本不類,疑即“道家”二十二篇之文。今本所載與賈誼《新書》所引六條文格略同3,疑即“小説家”之《鬻子説》也。杜預《左傳註》稱鬻熊為祝融十二世孫,孔穎達疏謂不知出何書。《史記》載鬻熊子事文王,早卒。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成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受封於楚。《漢書》載魏相奏記霍光稱:“文王見鬻子,年九十餘”。雖所説小異,然大約文、武時人。今其書乃有“昔者魯周公”語,又有“昔者魯周公使康叔往守於殷”語,而賈誼《新書》亦引其成王問答凡五條,時代殊不相及。劉勰《文心雕龍》云:“鬻熊知道,文王諮詢。遺文餘事,錄為《鬻子》。”則裒輯成編,不出熊手。流傳附益,或構虚詞,故《漢志》别入“小説家”歟?獨是偽《四八目》一書見北齊陽休之《序錄》,凡古來帝王輔佐有數可紀者,靡不具載。而此書所列禹七大夫皋陶、杜子業、既子、施子黯、季子寧、然子堪、輕子玉,湯七大夫慶誧、伊尹、湟里且、東門虚、南門蝡、西門疵4、北門側,皆具有姓名,獨不見收。似乎六朝之末尚無此本。或唐以來好事之流依仿賈誼所引,撰為贗本,亦未可知。觀其標題甲乙,故為佚脱錯亂之狀,而誼書所引則無一條之偶合,豈非有心相避而巧匿其文,使讀者互相檢驗,生其信心歟5?且其篇名冗贅,古無此體,又每篇寥寥數言,詞旨膚淺,決非三代舊文。姑以流傳既久,存備一家耳。卷首有逢行珪序及永徽四年進書表,自署華州鄭縣尉,里居未詳。

  【彙訂】

  1.《漢書·藝文志》道家類所載為《鬻子》二十二篇。(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九流緒論》)

  2.《列子》《天瑞》、《黄帝》、《力命》、《楊朱》四篇各引《鬻子》文一則。(鍾肇鵬:《<鬻子>考》)

  3.賈誼《新書》共引錄《鬻子》十三條。(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九流緒論》)

  4.“慶誧”,殿本作“慶輔”,“東門虚”,殿本作“東門蝡”,“西門疵”,殿本作“西門疪”,皆誤,據此書《禹政第六》。

  5.今本《鬻子》中與賈誼《新書·修政語下》所引七條,無一相合,而與唐初編《羣書治要》及馬總《意林》所引大部分相合。若是唐人作偽,為何不避唐代所編之書,反要“有心相避”漢初賈誼所引?《意林》本梁庾仲容《子鈔》,可見今本《鬻子》在梁朝以前早已流傳,決非唐人偽掇。(鍾肇鵬:《<鬻子>考》)

  墨子十五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宋墨翟撰。考《漢書·藝文志》“《墨子》七十一篇”,註曰“名翟,宋大夫”。《隋書·經籍志》亦曰“宋大夫墨翟撰”。然其書中多稱“子墨子”,則門人之言,非所自著。又諸書多稱墨子名翟,《因樹屋書影》則曰:“墨子姓翟,母夢烏而生,因名之曰烏,以墨為道。今以姓為名,以墨為姓,是老子當姓老耶1?”其説不著所出,未足為據也。《宋館閣書目》稱:“《墨子》十五卷,六十一篇”,此本篇數與《漢志》合,卷數與《館閣書目》合。惟七十一篇之中僅佚節用下第二十二,節葬上第二十三,節葬中第二十四,明鬼上第二十九,明鬼下第三十2,非樂中第三十三,非樂下第三十四,非儒上第三十八,凡八篇,尚存六十三篇,與《館閣書目》不合。陳振孫《書錄解題》又稱有一本止存十三篇者,今不可見。或後人以兩本相校,互有存亡,增入二篇歟?抑傳寫者譌以“六十三”為“六十一”也3。墨家者流,史罕著錄,蓋以孟子所闢,無人肯居其名。然佛氏之教,其清淨取諸老,其慈悲則取諸墨。韓愈《送浮屠文暢序》稱:“儒名墨行,墨名儒行”,以佛為墨,蓋得其真。而《讀墨子》一篇乃稱:“墨必用孔,孔必用墨”,開後人三教歸一之説,未為篤論。特在彼法之中,能自嗇其身而時時利濟於物,亦有足以自立者。故其教得列於九流,而其書亦至今不泯耳。第五十二篇以下皆兵家言,其文古奧,或不可句讀,與全書為不類。疑因五十一篇言公輸般九攻墨子九拒之事,其徒因採摭其術,附記其末。觀其稱:“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已持守固之器在宋城上”,是能傳其術之徵矣。

  【彙訂】

  1.“因樹屋書影”,殿本作“周亮工書影”。

  2.應為《明鬼中》第三十。(武秀成:《<四庫全書總目·墨子提要>訂誤》)

  3.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墨子》實同明正統十年(1445)《道藏》本,僅有五十三篇,而其書前提要亦稱“止存五十三篇”。《墨子》的各種傳本以及宋代以來的諸家藏書目錄,未曾見有言及六十三篇者,《總目》殆未除佚目十篇而計之。閣本提要明言:“此本所列篇數,終於第七十一,與《漢志》合,而按其目次,缺者十篇,正得六十一篇,與《館閣書目》亦合。惟六十一篇之中,其八篇有錄無書……”宋王應麟《玉海》卷五十三《藝文部·墨子》云:“《書目》(《中興館閣書目》):十五卷,自《親士》至《雜守》為六十一篇(原註:亡九篇)。一本自《親士》至《上同》,凡十三篇。”而五十三篇本之前十三篇,正是“《親士》第一”至“《上同》第十三”。二本互校,實無存亡可補。(昌彼得:《説郛考》;武秀成:《<四庫全書總目·墨子提要>訂誤》)

  子華子二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晉人程本撰。按程本之名見於《家語》,子華子之名見於《列子》,本非一人。《吕氏春秋》引《子華子》者凡三見,高誘以為古體道人,是秦以前原有《子華子》書。然《漢志》已不著錄,則劉向時書亡矣。此本自宋南渡後始刊版於會稽。晁公武以其多用《字説》,指為元豐後舉子所作。朱子以其出於越中,指為王銍、姚寬輩所託,而又疑非二人所及。《周氏涉筆》則據其《神氣》一篇,指為黨禁未開之時,不得志者所為。今觀其書,多採掇黄、老之言,而參以術數之説。《吕氏春秋·貴生篇》一條今在《陽城渠胥問篇》中1,《知度篇》一條今在《虎會篇》中,《審為篇》一條則故佚不載2,以掩剽剟之蹟,頗巧於作偽。然商榷治道,大旨皆不詭於聖賢。其論“黄帝鑄鼎”一條,以為古人之寓言,足正方士之謬。其論“唐堯土階”一條,謂聖人不徒貴儉而貴有禮,尤足砭墨家之偏。其文雖稍涉曼衍,而縱横博辨,亦往往可喜,殆能文之士發憤著書,託其名於古人者。觀篇末自敍世系,以程出於趙,睠睠不忘其宗,屬其子勿有二心以事主,則明寓宋姓。其殆熙寧、紹聖之閒,宗子之忤時不仕者乎?諸子之書,偽本不一。然此最有理致文彩,辨其贗則可,以其贗而廢之則不可。陳振孫謂:“其文不古而亦有可觀,當出近世能言之流”,實為公論。晁公武以謬誤淺陋譏之,過矣。

  【彙訂】

  1.“陽城渠胥問篇”乃“陽城胥渠問篇”之誤。

  2.《吕氏春秋》除《貴生》、《知度》、《審為》三篇外,其《先己》、《誣徒》、《明理》等篇亦引此書。(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尹文子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周尹文撰。前有魏黄初末山陽仲長氏序,稱條次撰定為上、下篇。《文獻通考》著錄作二卷。此本亦題《大道上篇》、《大道下篇》,與序文相符,而通為一卷,蓋後人所合併也。《莊子·天下篇》以尹文、田駢並稱,顏師古註《漢書》謂齊宣王時人。考劉向《説苑》載文與宣王問答,顏蓋據此。然《吕氏春秋》又載其與愍王問答事,殆宣王時稷下舊人,至愍王時猶在歟?其書本名家者流,大旨指陳治道,欲自處於虚靜,而萬事萬物則一一綜核其實,故其言出入於黄、老、申、韓之閒。《周氏涉筆》謂其自道以至名,自名以至法,蓋得其真。晁公武《讀書志》以為誦法仲尼,其言誠過,宜為高似孫《緯略》所譏。然似孫以儒理繩之,謂其淆雜,亦為未允。百氏爭鳴,九流並列,各尊所聞,各行所知,自老、莊以下,均自為一家之言。讀其文者,取其博辨閎肆足矣,安能限以一格哉!序中所稱熙伯,蓋繆襲之字。其山陽仲長氏不知為誰,李淑《邯鄲書目》以為仲長統。然統卒於建安之末,與所云黄初末者不合。晁公武因此而疑史誤,未免附會矣1。

  【彙訂】

  1.《後漢書》卷四十九《仲長統傳》云統卒於獻帝遜位之歲。是年冬改元黄初,則統安得於黄初末尚在?公武所疑極是。然不知造偽序者正據史書,以影射仲長氏即仲長統,以《三國志》卷二十一《劉劭傳》正有“襲友人山陽仲長統,漢末為尚書郎”之語。唯造序者未暇細考仲長統卒年,遂露破綻於後人耳。(孫猛:《郡齋讀書志校正》)

  慎子一卷(少詹事陸費墀家藏本)

  周慎到撰。到,趙人,《中興書目》作瀏陽人。陳振孫《書錄解題》曰:“慎到,趙人,見於《史記》。”瀏陽在今潭州,吳時始置縣,與趙南北了不相涉。蓋據書坊所稱,不知何謂也,則稱瀏陽者非矣。明人刻本又云“到,一名廣”。案陸德明《莊子釋文》“田駢”下註曰:“《慎子》云:‘名廣’”,然則駢一名廣,非到一名廣,尤舛誤也。《莊子·天下篇》曰:“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1。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縱脱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椎拍輐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苟可以免,不師智慮,不知前後,魏然而已矣。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靜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已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豪傑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云云。是《慎子》之學近乎釋氏,然《漢志》列之於法家。今考其書,大旨欲因物理之當然,各定一法而守之。不求於法之外,亦不寬於法之中,則上下相安,可以清淨而治。然法所不行,勢必刑以齊之。道德之為刑名,此其轉關。所以申、韓多稱之也(語見《漢書·藝文志》)。其書《漢志》作四十二篇,《唐志》作十卷,《崇文總目》作三十七篇,《書錄解題》則稱:“麻沙刻本凡五篇,已非全書。”此本雖亦分五篇,而文多删削,又非陳振孫之所見。蓋明人捃拾殘剩,重為編次2。觀“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聖君之下”二句,前後兩見。知為雜錄而成,失除重複矣。

  【彙訂】

  1.“之”,殿本脱,據《莊子·天下篇》原文。

  2.《説郛》卷四十錄五篇全文,並删節滕輔註,其後明、清諸刊本即自《説郛》錄出而删註文,並附《意林》所載佚文十二條,非“捃拾殘剩,重為編次”而成。(昌彼得:《説郛考》)

  鶡冠子三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案《漢書·藝文志》載《鶡冠子》一篇,註曰:“楚人。居深山,以鶡為冠。”劉勰《文心雕龍》稱:“鶡冠綿綿,亟發深言”。《韓愈集》有《讀鶡冠子》一首,稱其《博選篇》“四稽五至”之説,《學問篇》“一壺千金”之語,且謂其“施於國家,功德豈少”。《柳宗元集》有《鶡冠子辨》一首,乃詆為言盡鄙淺,謂其《世兵篇》多同《鵬賦》,據司馬遷所引“賈生”二語,以決其偽。然古人著書,往往偶用舊文,古人引證,亦往往偶隨所見。如“谷神不死”四語,今見《老子》中,而《列子》乃稱為《黄帝書》;“克己復禮”一語,今在《論語》中,《左傳》乃謂仲尼稱“志有之”;“元者,善之長也”八句,今在《文言傳》中,《左傳》乃記為穆姜語。司馬遷惟稱“賈生”,蓋亦此類。未可以單文孤證,遽斷其偽。惟《漢志》作一篇,而《隋志》以下皆作三卷,或後來有所附益,則未可知耳1。其説雖雜刑名,而大旨本原於《道德》,其文亦博辨宏肆。自六朝至唐,劉勰最號知文,而韓愈最號知道,二子稱之,宗元乃以為鄙淺,過矣。此本為陸佃所註,凡十九篇。佃序謂愈但稱十六篇,未睹其全2。佃,北宋人,其時古本韓文初出,當得其真。今本韓文乃亦作十九篇,殆後來反據此書以改韓集,猶劉禹錫《〈河東集〉序》稱編為三十二通,而今本柳集亦反據穆修本改為四十五通也。佃所作《埤雅》盛傳於世3,已别著錄。此註則當日已不甚顯,惟陳振孫《書錄解題》載其名。晁公武《讀書志》則但稱有八卷一本,前三卷全同《墨子》,後兩卷多引漢以後事。公武削去前後五卷,得十九篇。殆由未見佃註,故不知所註之本先為十九篇歟?

  【彙訂】

  1.《漢志》著錄書籍“篇”、“卷”互用,一篇當與一卷同觀,而卷之大小古今劃分多異,不可據此斷其是否後來有所附益。(黄懷信:《<鶡冠子彙校集注>前言》)

  2.今本十九篇中,《世賢》、《武靈王》二篇以“(趙)王問龐煖(煥)曰”開篇,當為《龐煖》内容。又《泰鴻》、《泰錄》二篇原本當是一篇,係後人所分。則十六篇之數與韓愈所見相符。(同上)

  3.“世”,殿本作“後”。

  公孫龍子三卷(兩江總督採進本)1

  周公孫龍撰。案《史記》:“趙有公孫龍,為堅白異同之辨。”《漢書·藝文志》:“龍與毛公等並游平原君之門”,亦作趙人。高誘註《吕氏春秋》,謂龍為魏人,不知何據。《列子釋文》:“龍字子秉,莊子謂惠子曰:‘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秉即龍也。”據此,則龍當為戰國時人。司馬貞《索隱》謂龍即仲尼弟子者,非也。其書《漢志》著錄十四篇,至宋時八篇已亡,今僅存《蹟府》、《白馬》、《指物》、《通變》、《堅白》、《名實》凡六篇2。其首章所載與孔穿辨論事,《孔叢子》亦有之,謂龍為穿所絀,而此書又謂穿願為弟子,彼此互異。蓋龍自著書,自必欲伸己説。《孔叢》偽本出於漢、晉之閒3,朱子以為孔氏子孫所作,自必欲伸其祖説。記載不同,不足怪也。其書大旨疾名器乖實,乃假指物以混是非,借白馬而齊物我,冀時君有悟而正名實,故諸史皆列於名家。《淮南鴻烈解》稱“公孫龍粲於辭而貿名”,《揚子法言》稱“公孫龍詭辭數萬”,蓋其持論雄贍,實足以聳動天下。故當時莊、列、荀卿並著其言,為學術之一。特品目稱謂之閒,紛然不可數計,龍必欲一一核其真,而理究不足以相勝,故言愈辨而名實愈不可正。然其書出自先秦,義雖恢誕,而文頗博辨。陳振孫《書錄解題》概以淺陋迂僻譏之,則又過矣。明鍾惺刻此書,改其名為《辨言》,妄誕不經。今仍從《漢志》,題為《公孫龍子》。又鄭樵《通志略》載此書,有陳嗣古註、賈士隱註各一卷,今俱失傳。此本之註,乃宋謝希深所撰,前有自序一篇。其註文義淺近,殊無可取,以原本所有,姑併錄焉。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為一卷,書前提要不誤。(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文苑英華》卷七五八《雜論上》載無名氏《擬公孫龍子論》一首,謂:“咸亨二十年(應為二年)歲次辛未十二月庚寅,僕自嵩山游於汝陽,有宗人王先生者……僕過憩焉,縱言及於‘指’、‘馬’,因出其書以示僕。凡六篇,勒成一卷。”可證六篇本唐初已流傳。(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漢、晉”,底本作“晉、漢”,據殿本改。

  鬼谷子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案《鬼谷子》,《漢志》不著錄。《隋志》“縱横家”有《鬼谷子》三卷,註曰:“周世隱於鬼谷”。《玉海》引《中興書目》曰:“周時高士,無鄉里族姓名字,以其所隱,自號鬼谷先生。蘇秦、張儀事之,授以《捭闔》至《符言》等十有二篇,及《轉丸本經》、《持樞中經》等篇。”因《隋志》之説也。《唐志》卷數相同,而註曰“蘇秦”。張守節《史記正義》曰:“鬼谷在雒州陽城縣北五里”。《七錄》有《蘇秦書》,樂壹註云:“秦欲神祕其道,故假名鬼谷。”此又《唐志》之所本也。胡應麟《筆叢》則謂:“《隋志》有《蘇秦》三十一篇,《張儀》十篇。必東漢人本二書之言,薈稡為此,而託於鬼谷,若子虚、亡是之屬。”其言頗為近理,然亦終無確證1。《隋志》稱皇甫謐註,則為魏、晉以來書,固無疑耳。《説苑》引《鬼谷子》“有人之不善而能矯之者,難矣”一語,今本不載;又惠洪《冷齋夜話》引《鬼谷子》曰:“崖蜜,櫻桃也”,今本亦不載,疑非其舊。然今本已佚其《轉丸》、《胠篋》二篇,惟存《捭闔》至《符言》十二篇,劉向所引或在佚篇之内。至惠洪所引,據《王直方詩話》,乃《金樓子》之文,惠洪誤以為《鬼谷子》耳(案《王直方詩話》今無全本,此條見朱翌《猗覺寮雜記》所引)。均不足以致疑也。高似孫《子略》稱其“一闔一闢,為《易》之神;一翕一張,為老氏之術,出於戰國諸人之表”,誠為過當。宋濂《潛溪集》詆為“蛇鼠之智”,又謂其文淺近,不類戰國時人,又抑之太甚。柳宗元《辨鬼谷子》以為“言益奇而道益隘”,差得其真。蓋其術雖不足道,其文之奇變詭偉,要非後世所能為也。

  【彙訂】

  1.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五《四部正譌中》云:“按《隋志·縱横家》有《蘇秦》三十一篇,《張儀》十篇。”《隋志》乃《漢志》之誤。(丁延峯、林麗:《<四庫全書總目>補正六則》)

  吕氏春秋二十六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秦吕不韋撰,考《史記·文信侯列傳》,實其賓客之所集也。《太史公自序》又稱:“不韋遷蜀,世傳《吕覽》”。考《序意篇》稱:“維秦八年,歲在涒灘1”,是時不韋未遷蜀。故自高誘以下,皆不用後説,蓋史駁文耳。《漢書·藝文志》載《吕氏春秋》二十六篇。今本凡十二紀,八覽,六論。紀所統子目六十一,覽所統子目六十三,論所統子目三十六,實一百六十篇。《漢志》蓋舉其綱也。其十二紀即《禮記》之《月令》。顧以十二月割為十二篇,每篇之後,各閒他文四篇。惟夏令多言樂,秋令多言兵,似乎有義,其餘則絕不可曉。先儒無説,莫之詳矣2。又每紀皆附四篇,而《季冬紀》獨五篇。末一篇標識年月,題曰《序意》,為十二紀之總論。殆所謂紀者猶内篇,而覽與論者為外篇、雜篇歟?唐劉知幾作《史通》内、外篇,而《自序》一篇亦在内篇之末,外篇之前,蓋其例也。不韋固小人,而是書較諸子之言獨為醇正。大抵以儒為主,而參以道家、墨家,故多引六籍之文與孔子、曾子之言。其他如論音則引《樂記》,論鑄劍則引《考工記》,雖不著篇名,而其文可案。所引莊、列之言,皆不取其放誕恣肆者;墨翟之言,不取其非儒、明鬼者。而縱横之術、刑名之説,一無及焉。其持論頗為不苟。論者鄙其為人,因不甚重其書,非公論也。自漢以來,註者惟高誘一家,訓詁簡質。於引證顛舛之處,如《制樂篇》稱成湯之時穀生於庭,則據《書序》以駁之;稱南子為釐夫人,則據《論語》、《左傳》以駁之;稱西門豹在魏襄王時,則據《魏世家》、《孟子》以駁之;稱晉襄公伐陸渾,稱楚成王慢晉文公,則皆據《左傳》以駁之;稱顏闔對魯莊公,則據《魯世家》以駁之;稱衛逐獻公立公子黚,則據《左傳》、《衛世家》以駁之,皆不蹈註家附會之失3。然如稱魏文侯虜齊侯,獻之天子,傳無其事,不知誘何以不糾。其謂梅伯説鬼侯之女好,妲己以為不好4,因而見醢;謂白乙丙、孟明皆蹇叔子;謂寧戚扣角所歌乃《碩鼠》之詩;謂公孫龍為魏人,並不著所出,亦不知其何所據。又共伯得乎共首及張毅、單豹事,均出《莊子》,乃於共伯事則曰“不知其出何書”,於張毅、單豹事則引班固《幽通賦》,竟未見漆園之書,亦為可異。若其註“五世之廟”曰“逸《書》”,則梅賾偽本尚未出;引詩“庶姜孽孽”作“車+獻車+獻”、“鼉鼓逢逢”作“????”,則經師異本。均不足為失也。

  【彙訂】

  1.“歲在涒灘”,殿本作“涒灘之歲”,疑誤,據《序意篇》。

  2.以春、冬紀之文考之,蓋春令言生,冬令言死耳。《春秋繁露·陰陽義篇》:“春喜氣也故生,秋怒氣也故殺,夏樂氣也故養,冬哀氣也故藏。”(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所引諸條除“穀生於庭”見《制樂篇》外,以下皆非《制樂篇》之文,而不明出篇名,不將使人誤認為皆見《制樂篇》也乎?魯文姜、穆姜皆淫佚,而得美諡,《貴因篇》稱南子為釐夫人,無足異也。《適威篇》所云顏闔見莊公,乃衛莊公,非魯莊公。高誘註皆以不誤為誤。(同上)

  4.“以”,殿本脱,此書《過理篇》“殺梅伯而遺文王其醢,不適也”句高誘註云:“梅伯,紂之諸侯也。説鬼侯之女美好,紂受妲己之譖,以為不好,故殺梅伯以為醢。”

  淮南子二十一卷(内府藏本)

  漢淮南王劉安撰,高誘註。安事蹟具《漢書》本傳。《漢書·藝文志》雜家:“《淮南》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顏師古註曰:“内篇論道,外篇雜説。”今所存者二十一篇,蓋内篇也。高誘序言此書“大較歸之於道,號曰《鴻烈》”。故《舊唐志》有何誘《淮南鴻烈音》一卷1,言《鴻烈》之音也;《宋志》有《淮南鴻烈解》二十一卷,亦《鴻烈》之解也。而註其下曰“淮南王安撰”,似乎解亦安撰者。諸書引用,遂併《淮南子》之本文亦題曰《淮南鴻烈解》,誤之甚矣。晁公武《讀書志》稱《崇文總目》亡三篇,李淑《邯鄲圖書志》亡二篇。其家本惟存原道、俶真、天文、墜形、時則、覽冥、精神、本經、主術2、繆稱、齊俗、道應、氾論、詮言、兵略3、説林、説山十七篇,亡其四篇。高似孫《子略》稱:“讀《淮南》二十篇”,是在宋已鮮完本。惟洪邁《容齋隨筆》稱:“今所存者二十一卷”,與今本同4。然白居易《六帖》引“烏鵲填河”事,云出《淮南子》,而今本無之,則尚有脱文也。公武謂:“許慎註稱‘記上’”,陳振孫謂:“今本題‘許慎註’,而詳序文即是高誘,殆不可曉。”蘆泉劉績又謂“記上”猶言標題進呈,並非慎為之註。然《隋志》、《唐志》、《宋志》皆許氏、高氏二註並列;陸德明《莊子釋文》引《淮南子註》稱許慎;李善《文選註》、殷敬順《列子釋文》引《淮南子註》,或稱高誘,或稱許慎,是原有二註之明證。後慎註散佚,傳刻者誤以誘註題慎名也5。觀書中稱:“景,古影字”,而慎《説文》無“影”字,其不出於慎審矣。誘,涿郡人,盧植之弟子。建安中辟司空掾,歷官東郡濮陽令,遷河東監。並見於自序中。慎則和帝永元中人,遠在其前,何由記上誘註?劉績之説,蓋徒附會其文而未詳考時代也6。

  【彙訂】

  1.《新唐書·藝文志》云:“高誘註《淮南子》二十一卷,又《淮南鴻烈音》二卷。”則《淮南鴻烈音》亦出於高誘。《舊唐書·經籍志》亦作“《淮南鴻烈音》二卷,高誘撰。”《總目》所據乃誤本。(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2.“主術”,殿本作“三術”,誤,據此書卷九《主術訓》及衢本《郡齋讀書志》卷十二《淮南子》條。

  3.“兵略”,殿本作“邱〔丘〕略”,誤,據此書卷十五《兵略訓》及勞格《讀書雜識》卷二引衢本《郡齋讀書志》。(孫猛校正:《郡齋讀書志校正》)

  4.《淮南子》凡二十篇,《要略》一篇為序論,許慎註言之甚明。高似孫偶除《要略》不數而已。(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5.《原道》、《俶真》、《天文》、《地形》、《時則》、《覽冥》、《精神》、《本經》、《主術》、《氾論》、《説山》、《説林》、《修務》十三篇,每篇名註皆有“因以題篇”四字,註中載音讀甚夥,乃高註也。《謬稱》、《齊俗》、《道應》、《詮言》、《兵略》、《人閒》、《泰族》、《要略》八篇,篇下無“因以題篇”四字,註皆粗解大意,且無音讀,乃許註也。(陸心源:《淮南子高許二註考》)

  6.劉績之誤,惟在不知慎自有註,而曲為之説,若謂不知慎在高誘之前,未免厚誣。(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人物志三卷(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魏劉卲撰。卲字孔才,邯鄲人。黄初中官散騎常侍,正始中賜爵關内侯。事蹟具《三國志》本傳。别本或作劉劭,或作劉邵。此書末有宋庠跋云:“據今官書,《魏志》作勉劭之劭,從力。他本或從邑者,晉邑之名。”案字書此二訓外别無他釋,然俱不協“孔才”之義。《説文》則為卲,音同上,但召旁從卩耳,訓“高也”;李舟《切韻》訓“美也”。高、美又與“孔才”義符。《揚子法言》曰:“周公之才之卲是也1”。所辨精核,今從之。其註為劉昞所作。昞字延明,燉煌人。舊本名上結銜題“涼儒林祭酒”,蓋李暠時嘗授是官。然《十六國春秋》稱沮渠蒙遜平酒泉,授昞祕書郎,專管註記。魏太武時又授樂平從事中郎。則昞歷事三主,惟署涼官者誤矣2。卲書凡十二篇,首尾完具。晁公武《讀書志》作十六篇,疑傳寫之誤3。其書主於論辨人才,以外見之符,驗内藏之器,分别流品,研析疑似,故《隋志》以下皆著錄於名家。然所言究悉物情,而精覈近理。視尹文之説兼陳黄、老、申、韓,公孫龍之説惟析堅白同異者,迥乎不同。蓋其學雖近乎名家,其理則弗乖於儒者也。昞註不涉訓詁,惟疏通大意,而文詞簡古,猶有魏晉之遺。《漢魏叢書》所載,惟每篇之首存其解題十六字,且以卷首阮逸之序譌題晉人,殊為疏舛。此本為萬曆甲申河閒劉用霖所刊,蓋用隆慶壬申鄭旻舊版而修之,猶古本云。

  【彙訂】

  1.《法言·吾子篇》原文作“公儀子、董仲舒之才之邵也”。

  2.劉昞雖歷事三主,然《魏書》本傳敘其著述皆在李暠之世,則今本之題涼官,據其著書時言之,初未嘗誤也。(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郡齋讀書志》亦作十二篇,《文獻通考·經籍考》誤作十六篇。(孫猛:《郡齋讀書志校正》)

  金樓子六卷(永樂大典本)

  梁孝元皇帝撰。《梁書》本紀稱帝博總羣書,著述詞章,多行於世。其在藩時,嘗自號金樓子,因以名書。《隋書·經籍志》、《唐書》、《宋史》《藝文志》俱載其目,為二十卷。晁公武《讀書志》謂其書十五篇,是宋代尚無闕佚。至宋濂《諸子辨》、胡應麟《九流緒論》所列子部,皆不及是書。知明初漸已湮晦,明季遂竟散亡。故馬驌撰《繹史》,徵採最博,亦自謂未見傳本,僅從他書摭錄數條也。今檢《永樂大典》各韻,尚頗載其遺文。核其所據,乃元至正閒刊本。勘驗序目,均為完備。惟所列僅十四篇,與晁公武十五篇之數不合。其《二南五霸》一篇與《説蕃篇》文多複見,或傳刻者淆亂其目,而反佚其本篇歟?又《永樂大典》詮次無法,割裂破碎,有非一篇而誤合者,有割綴别卷而本篇反遺之者。其篇端序述,亦惟戒子、后妃、捷對、志怪四篇尚存,餘皆脱逸。然中閒興王、戒子、聚書、説蕃、立言、著書、捷對、志怪八篇,皆首尾完整。其他文雖攙亂,而幸其條目分明,尚可排比成帙。謹詳加裒綴,參考互訂,釐為六卷。其書於古今聞見事蹟,治忽貞邪,咸為苞載。附以議論,勸戒兼資,蓋亦雜家之流。而當時周、秦異書未盡亡佚,具有徵引。如許由之父名,兄弟七人,十九而隱;成湯凡有七號之類,皆史外軼聞,他書未見。又立言、聚書、著書諸篇,自表其撰述之勤,所紀典籍源流,亦可補諸書所未備。惟永明以後,豔語盛行,此書亦文格綺靡,不出爾時風氣。其故為古奧,如紀始安王遙光一節,句讀難施,又成偽體。至於自稱:“五百年運,余何敢讓”,儼然上比孔子,尤為不經。是則瑕瑜不掩,亦不必曲為諱爾。

  劉子十卷(内府藏本)

  案《劉子》十卷,《隋志》不著錄。《唐志》作梁劉勰撰。陳振孫《書錄解題》、晁公武《讀書志》俱據唐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序1,作北齊劉晝撰。《宋史·藝文志》亦作劉晝。自明以來,刊本不載孝政註,亦不載其序。惟陳氏載其序,略曰:“晝傷己不遇,天下陵遲,播遷江表,故作此書。時人莫知,謂為劉勰、劉歆、劉孝標作”云云。不知所據何書,故陳氏以為終不知晝為何代人。案梁通事舍人劉勰,史惟稱其撰《文心雕龍》五十篇,不云更有别書。且《文心雕龍·樂府篇》稱:“塗山歌於候人,始為南音;有娀謠乎飛燕,始為北聲;夏甲歎於東陽,東音以發;殷整思於西河,西音以興。”此書《辨樂篇》稱“夏甲作《破斧之歌》,始為東音”,與勰説合。其稱:“殷辛作靡靡之樂,始為北音”,則與勰説迥異,必不出於一人。又史稱勰長於佛理,嘗定定林寺經藏,後出家,改名慧地。此書末篇乃歸心道教2,與勰志趣迥殊。白雲霽《道藏目錄》亦收之“太元部無字號”中,其非奉佛者明甚。近本仍刻劉勰,殊為失考。劉孝標之説,《南史》、《梁書》俱無明文,未足為據。劉歆之説,則《激通篇》稱“班超憤而習武,卒建西域之績”,其説可不攻而破矣。惟北齊劉晝字孔昭,渤海阜城人,名見《北史·儒林傳》。然未嘗“播遷江表”,與孝政之序不符。傳稱晝“孤貧受學,恣意披覽,晝夜不息。舉秀才不第,乃恨不學屬文,方復綴輯詞藻,言甚古拙”,與此書之縟麗輕蒨亦不合。又稱:“求秀才十年不得,乃發憤撰《高才不遇傳》。孝昭時出詣晉陽上書,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終不見收,乃編錄所上之書為《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壁言》,以指機政之不良。”亦不云有此書。豈孝政所指,又别一劉晝歟?觀其書末《九流》一篇,所指得失,皆與《隋書·經籍志》子部所論相同。使《隋志》襲用其説,不應反不錄其書。使其剽襲《隋志》,則貞觀以後人作矣3。或袁孝政採掇諸子之言,自為此書而自註之,又恍惚其著書之人,使後世莫可究詰,亦未可知也4。然劉勰之名,今既確知其非,自當刊正。劉晝之名則介在疑似之閒,難以確斷。姑仍晁氏、陳氏二家之目,題晝之名,而附著其抵牾如右5。

  【彙訂】

  1.“俱”,殿本無。

  2.書中末篇《九流》所謂“道以無為化世”者,指老莊言之,是道家非道教。(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袁孝政序曰:“晝傷己不遇,天下陵遲,播遷江表,故作此書。”“播遷江表”非特指劉晝言之。不善屬文者,未必不長於筆也。“言甚古拙”,未嘗不能作縟麗輕蒨之文。《隋書·經籍志》子部雜家類楊偉《時務論》條下註“梁有……《劉子》十卷,亡”。《劉子》、《隋志》“九流”之説未必為互相因襲,或皆據《漢書·藝文志》。(同上)

  4.今存敦煌寫本《劉子》殘卷一種,不避唐諱,其出六朝人手可知。《北堂書鈔》、《帝範》等亦屢引之。書中所引故實,孝政註文多不能考明出處,顯非其所撰。(楊明照:《劉子理惑》)

  5.“其”,殿本無。

  顏氏家訓二卷(江西巡撫採進本)

  舊本題北齊黄門侍郎顏之推撰。考陸法言《切韻序》作於隋仁壽中,所列同定八人,之推與焉,則實終於隋。舊本所題,蓋據作書之時也1。陳振孫《書錄解題》云:“古今家訓,以此為祖。”然李翱所稱《太公家教》,雖屬偽書2,至杜預《家誡》之類,則在前久矣。特之推所撰,卷帙較多耳。晁公武《讀書志》云:“之推本梁人,所著凡二十篇。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時俗之謬,以訓子孫3。”今觀其書,大抵於世故人情,深明利害,而能文之以經訓,故《唐志》、《宋志》俱列之儒家。然其中《歸心》等篇,深明因果,不出當時好佛之習。又兼論字畫音訓,並考正典故,品第文藝,曼衍旁涉,不專為一家之言。今特退之雜家,從其類焉。又是書《隋志》不著錄,《唐志》、《宋志》俱作七卷,今本止二卷。錢曾《讀書敏求記》載有宋鈔淳熙七年嘉興沈揆本七卷,以閣本4、蜀本及天台謝氏所校五代和凝本參定,末附考證二十三條,别為一卷,且力斥流俗并為二卷之非。今沈本不可復見,無由知其分卷之舊,姑從明人刊本錄之。然其文既無異同,則卷帙分合,亦為細故。惟考證一卷佚之可惜耳。

  【彙訂】

  1.《北齊書·文苑傳》、《北史·文苑傳》顏之推本傳皆云卒於開皇中。《切韻序》末雖題大隋仁壽元年,然序中亦明言與劉臻、顏之推等八人論韻實在開皇初。書中屢敘齊亡時事,其《書證篇》明載開皇二年,《終制篇》云:“先君、先夫人皆未還建鄴舊山,今雖混一,家道罄窮,何由辦此奉營經費。”則實作於隋開皇九年平陳之後。(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2.唐李翱《文公集》卷六《答朱載言書》並未嘗指《太公家教》為齊之太公所作,更未言其真偽。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三謂“世傳《太公家教》,其書極淺陋鄙俚……太公者,猶曾高祖之類,非渭濱之師臣明矣。”敦煌古寫本中有《太公家教》一卷,其内容近於冬烘童蒙,何嘗有偽託古人之意,不當疑為偽書。(同上)

  3.“子孫”,底本作“世人”,據《郡齋讀書志》儒家類《家訓》條原文(衢本卷十,袁本卷三)及殿本改。

  4.“閣本”,《讀書敏求記校證》卷三之上《顏氏家訓》條作“閩本”,淳熙本沈揆跋亦作“閩本”。(江慶柏等:《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

  長短經九卷(編修勵守謙家藏本)

  唐趙蕤撰。孫光憲《北夢瑣言》載:“蕤,梓州鹽亭人。博學韜鈐,長於經世。夫婦俱有隱操,不應辟召。”《唐書·藝文志》亦載:“蕤字太賓,梓州人。開元中召之不赴。”與光憲所紀略同,惟書名作《長短要術》為少異。蓋一書二名也1。是書皆談王伯經權之要,成於開元四年。自序稱“凡六十三篇,合為十卷”,《唐志》與晁公武《讀書志》卷數並同。今久無刊本。王士禎《居易錄》記徐乾學嘗得宋槧於臨清。此本前有“傳是樓”一印,又有“健菴收藏圖書”一印,後有乾學名印。每卷之末皆題“杭州淨戒院新印”七字,猶南宋舊刻,蓋即士禎所言之本,然僅存九卷。末有洪武丁巳沈新民跋,稱其“第十卷載《陰謀家》,本闕,今存者六十四篇”云云(案,此跋全剿用晁公武之言,疑書賈偽託2)。是佚其一卷而反多一篇,與蕤序六十三篇之數不合。然勘驗所存,實為篇六十有四,疑蕤序或傳寫之譌也。第一卷八篇,題曰文上,第三卷四篇,題曰文下。第二卷四篇,則有子目而無總題,以例推之,當脱“文中”二字。第四卷一篇,題曰霸紀上。第五卷一篇,論七雄之事,題曰霸紀中。第六卷一篇,論三國之事,亦無總題,以例推之,當脱“霸紀下”三字。第七卷二篇,題曰權議。第八卷十九篇,題曰雜説。第九卷二十四篇,題曰兵權。其第十卷所謂《陰謀》者,則今不可考。篇中註文頗詳,多引古書,蓋即蕤所自作。註首或標以“議曰”二字,或亦不標,體例不一,亦未詳其故也。劉向序《戰國策》,稱:“或題曰《長短》”。此書辨析事勢,其源蓋出於縱横家,故以《長短》為名。雖因時制變,不免為事功之學,而大旨主於實用,非策士詭譎之謀。其言固不悖於儒者,其文格亦頗近荀悦《申鑒》3、劉卲《人物志》,猶有魏、晉之遺。唐人著述,世遠漸稀,雖佚十分之一,固當全璧視之矣。

  【彙訂】

  1.“一”,底本作“□”,據殿本補。

  2.《四庫》進呈原本今存,卷一、八、九卷末鐫“杭州淨戒院新印”。據《乾道臨安志》卷二《歷代沿革》、卷三《牧守》,杭州改為臨安府在建炎三年(1129),且此本多處有斷版與修版的痕蹟,應是修版重印之本,其刊刻當在北宋。末有洪武丁巳沈新民跋,為明初人手蹟。“書賈偽託”云云,純屬臆測。(冀淑英:《常熟翁氏世藏古籍善本叢書》影印説明;陳先行:《打開金匱石室之門:古籍善本》)

  3.“荀悦”,底本作“荀卿”,據殿本改。漢荀悦撰《申鑒》五卷。

  兩同書二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唐羅隱撰。隱字昭諫,新城人,本名横。以十舉不中第,乃更名1。朱温篡唐,以諫議大夫召,不應。後仕錢鏐為錢塘令。尋為鎮海軍掌書記節度判官,鹽鐵發運副使。授著作佐郎,司勳郎中。歷遷諫議大夫,給事中。《吳越備史》載隱所著有《淮海寓言》、《讒書》,不言有此書。然《淮海寓言》及《讒書》陳振孫已訪之未獲,惟此書猶傳於今,凡十篇。上卷五篇,皆終之以老氏之言,下卷五篇,皆終之以孔子之言。《崇文總目》謂:“以老子修身之説為内,孔子治世之道為外,會其指而同原。”然則“兩同”之名,蓋取晉人“將無同”之義。晁公武以為取兩者同出而異名,非其旨矣。《書錄解題》引《中興書目》,以為唐吳筠撰。考《宋史·藝文志》别有吳筠《兩同書》二卷,與此書同載之“雜家類”中,非一書也。

  【彙訂】

  1.羅隱《偶興》詩曰:“逐隊隨行二十春,曲江池畔避車塵”,《投前夏口韋尚書啟》:“僅踰十上,倖免一鳴”,顯然是説他考了十次以上,又《感弄猴人賜朱紱》:“十二三年就試期,五湖煙月奈相違”,進一步明確地説他考了十二三次。(李最欣:《錢氏吳越國文獻文學考論》)

  化書六卷(江西巡撫採進本)

  舊本題曰《齊邱子》,稱南唐宋齊邱撰。宋張耒跋其書,遂謂齊邱“犬鼠之雄,蓋不足道”。晁公武亦以齊邱所撰著於錄。然宋碧虚子陳景元跋稱舊傳陳摶言,譚峭景升在終南著《化書》。因游三茅,歷建康,見齊邱有道骨,因以授之。曰:“是書之化,其化無窮。願子序之,流於後世。”於是杖靸而去。齊邱遂奪為己有而序之。則此書為峭所撰,稱齊邱子者非也。書凡六篇,曰道化,術化,德化,仁化,食化,儉化。其説多本黄、老道德之旨,文筆亦簡勁奧質。元陸友仁《硯北雜志》稱:“譚景升書世未嘗見。他書言其論書道,鍾、王而下一人而已。”今考“書道”一條見在《仁化篇》中,而友仁顧未之見,則元世流傳蓋已罕矣。明初代王府嘗為刊行,後復有劉氏、申氏諸本。今仍改題《化書》,而以陳景元跋附焉1。峭為唐國子司業洙之子。師嵩山道士,得辟穀養氣之術。見沈汾《續仙傳》中。其説神怪,不足深辨。又道家稱峭為紫霄真人,而《五代史·閩世家》稱王昶好巫,拜道士譚紫霄為正一先生。其事與峭同時,不知即為一人否?方外之士,行蹤靡定,亦無從而究詰矣。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此書無陳景元跋。

  昭德新編三卷(直隸總督採進本)1

  宋晁迥撰。迥字明遠,澶州清豐人,自其父始遷家彭門。太平興國五年進士。至道末擢右正言,直史館,知制誥。旋為翰林學士,加承旨。天禧中判西京留司御史臺,以太子太保致仕。卒諡文元。事蹟具《宋史》本傳。是編為其晚年所作。因居昭德坊,故以名書。宋初承唐餘俗,士大夫多究心於内典。故迥著書,大旨雖主於勉人為善,而不免兼入於釋氏。自序謂:“東魯之書文而雅,西域之書質而備,故此五説,酌中而作”,蓋指下卷《指迷五説》也。李淑言其“服膺《墳》、《典》,耆年不倦,少遇異人,指導心要”,王古稱其“名理之妙,雖白樂天不逮”,其所學可知矣。迥五世孫溯蒐羅家集,得此書於丹稜李燾。慶元中嘗有刊本,明嘉靖閒又有重刊本。此本首題“裔孫伏武重錄2”,迥自序及李遵勗後序,皆與晁溯所記相符,蓋猶舊本。其後附迥及明晁瑮、晁東吳三人之詩數十首,蓋其後人採輯家集而未成者。文不相屬,實為駢拇枝指。今悉删之,不著於錄焉。

  【彙訂】

  1.“三卷”,殿本作“二卷”,誤,明嘉靖寶文堂本為三卷,《四庫》本僅二卷,誤删原書卷之下《祛迷五説并序》。

  2.據《郡齋讀書志》卷第十九《晁文元道院别集》條,蒐羅晁迥遺著者為晁公武,“裔孫伏武重錄”疑為“裔孫公武重錄”之誤。(何新所:《宋代昭德晁氏家庭著述流傳考》)

  芻言三卷(永樂大典本)

  宋崔敦禮撰。敦禮家本河北,南渡後與弟敦詩同登紹興進士。官至諸王宫大小學教授。愛溧陽山水,買田築室居焉。是編凡分三卷,上卷言政,中卷言行,下卷言學。其造文皆規橅揚雄、王通,無語錄鄙俚之習。然首卷以道德仁義分析差等,中又以諸經傳註為蠹道之書,其旨頗雜於黄、老,未為粹然儒者之言。至其閒指切事理,於人情物態抉摘隱微,多中窽要,則亦不可盡廢者。雜家者流,《七略》著錄,固不妨並存其説,備採擇焉。

  樂菴遺書四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舊本題宋李衡撰,其門人龔昱編。衡有《周易義海撮要》,已著錄。昱字立道,崑山人。據隆慶元年沈珠序,稱舊本五卷,今定為四卷。舊曰《語錄》,今更曰《遺書》。然珠但稱初得《語錄》一册,不言其所自來。又言隨失去,復得郡守曹紫峯鈔本。所謂“初得一本”,當即指天順癸未成廷珪所刻者1。而卷末天順己卯鄭文康跋在刻前四年,亦稱僅得鈔本,是終莫詳此書授受之的也。考書中所言,大抵與隆、萬閒心學相合。卷首吳仁傑序與所作《兩漢刊誤》、《離騷草木疏》、《古周易》諸序截然如出二手,其大旨以悟為宗。又述周必大書曰:“樂菴臨行一著,實是難得,禪和子亦服他。蓋尋常説時甚易,臘月三十日直是不能瞞人。此老平生跌宕,到此乃得力,可敬可羨”,亦殊不似必大之語。考《宋史》衡本傳,有“臨没沐浴冠巾,翛然而逝,周必大聞之曰:‘世謂潛心釋氏,乃能達生死。衡非逃儒入墨者,而臨終超然如此,殆幾孔門所謂聞道者歟’”云云。無乃姚江末流,借此語以影撰此書此序,借以助心學之瀾,併所謂天順刻本之序跋亦出影撰歟2?不然,昱此編出於淳熙中,正與朱子同時,何以朱子於張九成、陸九淵辨析不遺餘力,而此書混儒、墨而一之,至輪對上殿,敢謂周公亦坐禪,而朱子寂無一語也?疑以傳疑,存備雜家之一種可矣。

  【彙訂】

  1.天順癸未為1463年。然《總目》卷一六八《居竹軒集》提要曰:“元成廷珪撰。廷珪字原常,一字元章,又字禮執,揚州人”云云,則成氏實為元人。(瞿冕良:《版刻質疑》)

  2.《四庫》本此集後跋共七則,其四為周必大作,與《四庫》本周氏《文忠集》卷四九《題李彥平遺書後》一文一字不差,顯非偽託。又集中卷一“讀書須識字”説,宋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八、明胡爌《拾遺錄》、清朱彝尊《曝書亭集》卷三十四均有引及,則此書至少部分内容為真。(司馬朝軍:《四庫全書總目》編纂考)

  習學記言五十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宋葉適撰。適字正則,自號水心居士,永嘉人。淳熙五年進士,官至寶文閣學士,諡忠定1。其書乃輯錄經史百氏各為論述,條列成編。凡經十四卷,諸子七卷,史二十五卷,文鑑四卷。所論喜為新奇,不屑摭拾陳語,故陳振孫《書錄解題》謂:“其文刻峭精工,而義理未得為純明正大”。劉克莊為趙虚齋作《註〈莊子〉序》,亦稱其“講學析理,多異先儒”。今觀其書,如謂“太極生兩儀”等語為文淺義陋;謂《檀弓》膚率於義理而謇縮於文詞;謂孟子“子產不知為政”,仲尼“不為已甚”,語皆未當,此類誠不免於駭俗。然如論讀《詩》者“專溺舊文,不得《詩》意,盡去本《序》,其失愈多”,言《國語》非左氏所作2,以及考子思生卒年月,斥漢人言《洪範》五行災異之非,皆能確有所見,足與其雄辨之才相副。至於論唐史諸條,往往為宋事而發,於治亂通變之原,言之最悉,其識尤未易及。特當宋之末世,方恪守洛、閩之言,而適獨不免於同異,故振孫等不滿之耳。

  【彙訂】

  1.葉適之諡,《總目》襲《宋史》本傳,然《嘉靖温州府志》卷三葉適傳、《宋元學案》卷五“艮齋學侶”條,均作“文定”。1940年於浙江温州市慈山墓地,出土《葉適墓誌》,上書“大宋吏部侍郎葉文定公之墓”十二字,見趙萬里《南行日記》。(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2.“言國語非左氏所作”,殿本無。

  本語六卷(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明高拱撰。拱有《春秋正旨》,已著錄。是書成於萬曆丙子,距拱罷歸之日已十三年1,故開卷即以否、泰兩卦,君子、小人消長為言。其中論裴度,論劉晏,皆陰以自比;論李林甫,論哈嗎爾,原作哈麻,今改正。皆以陰比徐階;論盧懷慎,則陰比殷士儋輩。亦發憤而著書者也。其閒如隆慶六年宿良鄉,夢見孔子之類,頗為夸誕。如謂“無意之妙,非意之所能為2,故聖人貴忘”之類,亦頗涉虚無;至駁伊川説《春秋》災異一條,欲破董仲舒、劉向、劉歆之説,遂謂天道不關於人事,尤為紕繆。其他辨詰先儒之失,抉摘傳註之誤,詞氣縱横,亦其剛很之餘習。然頗有剖析精當之處,亦不可磨。五卷以下,皆論時事,率切中明季之弊。故《明史》稱其“練習政體,有經濟才”。一書之中,蓋瑕瑜互見云。

  【彙訂】

  1.高拱罷相告歸在隆慶六年(1572)六月,見《明史》本傳及《宰輔年表》。丙子為萬曆四年(1576),上距隆慶六年僅三至四年。“十”字疑衍。(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2.“之”,據此書卷二原文及殿本補。

  右雜家類“雜學”之屬,二十二部,一百七十八卷1,皆文淵閣著錄。

  【彙訂】

  1.“一百七十八卷”,殿本作“一百七十七卷”。

  案,古者庠序之教,胥天下而從事六德、六行、六藝,無異學也。周衰而後,百氏興。名家稱出於禮官,然堅石、白馬之辨,無所謂禮;縱横家稱出於行人,然傾危變詐,古行人無是詞命;墨家稱出於清廟之守,併不解其為何語。以上某家出某,皆班固之説。實皆儒之失其本原者,各以私智變為雜學而已。其傳者寥寥無幾,不足自名一家,今均以“雜學”目之。其他談理而有出入,論事而參利害,不純為儒家言者,亦均附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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