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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六 經部三十六


  卷三六 經部三十六

  四書類二

  四書集義精要二十八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元劉因撰。因字夢吉,號靜修,容城人。世祖至元十九年徵授承德郎、右贊善大夫。未幾辭歸,再以集賢學士徵,不起。事蹟具《元史》本傳。朱子為《四書集註》,凡諸人問答與《集註》有異同者,不及訂歸於一。而卒後盧孝孫取《語類》、《文集》所說,輯為《四書集義》,凡一百卷,讀者頗病其繁冗。因乃擇其指要,删其復雜,勒成是書。張萱《內閣書目》作三十五卷,《一齋書目》則作三十卷。考蘇天爵作因《墓誌》,亦稱是書三十卷,則萱所記誤矣。此本僅存二十八卷,至《孟子·滕文公上篇》而止。其後並已闕佚1,亦非完帙2。然朱彝尊《經義考》註云“未見”,則流傳頗罕,亦元人遺笈之僅存者,不以殘闕病也。其書芟削浮詞,標舉要領,使朱子之說不惑於多岐。蘇天爵以“簡嚴粹精”稱之,良非虚美。蓋因潛心義理,所得頗深,故去取分明,如别白黑。較徒博尊朱之名,不問已定未定之說,片言隻字無不奉若球圖者,固不同矣。

  【彙校】

  1.“已”,殿本作“久”。

  2.“亦”,殿本作“已”。

  四書辨疑十五卷(內府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書中稱:“自宋氏播遷江表,南北分隔纔百五六十年,經書文字已有不同”,則元初人所撰矣。蘇天爵《安熙行狀》云:“國初有傳朱子《四書集註》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辨博自負,為說非之。趙郡陳氏獨喜其說,增多至若干言。”是書多引王若虚說,殆寧晉陳天祥書也。朱彝尊《經義考》曰:“《四書辨疑》,元人凡有四家:雲峰胡氏、偃師陳氏、黄巖陳成甫氏、孟長文氏。成甫、長文並浙人,雲峰一宗朱子,其為偃師陳氏之書無疑。”所說當矣。其曰偃師者,《元史》稱天祥因兄祐仕河南,自寧晉家洛陽,嘗居偃師南山故也。天爵又謂安熙為書以辨之,其後天祥深悔而焚其書。今此本具存,或天爵欲張大其師學,所言未足深據也1。凡《大學》十五條,《論語》一百七十三條,《孟子》一百七十四條,《中庸》十三條。其中如駁“湯盤”非沐浴之盤,謂盤乃淺器,難容沐浴。是未考《禮·喪大記》鄭註有“盤長二丈2,深三尺”之文,頗為疏舛。又多移易經文以就己說,亦未見必然。然亦多平心剖析,各明一義,非苟為門户之爭。說《春秋》者三《傳》並存,說《詩》者四家互異,古來訓詁,原不專主一人。各尊所聞,各行所知,固不妨存此一家之書,以資參考也。

  【彙校】

  1.“深”,殿本無。

  2.“二丈”,殿本作“二尺”。《禮記·喪大記》“君設大盤”句鄭玄註引漢禮云:“大盤廣八尺,長丈二,深三尺,赤中。”

  讀四書叢說四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元許謙撰。謙有《詩集傳名物鈔》,已著錄1。案《元史》本傳:“謙讀《四書章句集註》,有《叢說》二十卷。謂學者曰:‘學以聖人為準的,然必得聖人之心而後可學聖人之事。聖賢之心具在《四書》,而《四書》之義備於朱子。顧辭約意廣,讀者安可易心求之乎?’”黄溍作謙《墓誌》,亦稱是書“敦繹義理,惟務平實”。所載卷數與本傳相同。明錢溥《祕閣書目》尚有《四書叢說》四册。至朱彝尊《經義考》,則但據《一齋書目》編入其名,而註云“未見”。蓋久在若存若亡閒矣。此本凡《大學》一卷,《中庸》一卷,《孟子》二卷。《中庸》闕其半,《論語》則已全闕,亦非完書。然約計所存,猶有十之五六2。即益以所闕之帙,亦不能足原目二十卷之數,殆後來已有所合併歟?書中發揮義理,皆言簡意該。或有難曉,則為圖以明之,務使無所凝滯而後已。其於訓詁名物,亦頗考證,有足補《章句》所未備。於朱子一家之學,可謂有所發明矣。

  【彙校】

  1.依《總目》體例,當作“謙有《讀書叢說》,已著錄”。

  2.今存元刻本許謙撰《讀四書叢說》八卷,乃《讀大學叢說》一卷、《讀中庸叢說》二卷、《讀論語叢說》三卷、《讀孟子叢說》二卷,四庫本所存實不足其半。(張元濟:元本《讀四書叢說》跋)

  四書通二十六卷(兩江總督採進本)1

  元胡炳文撰。炳文有《周易本義通釋》,已著錄。是編以趙順孫《四書纂疏》、吳真子《四書集成》皆闡朱子之緒論,而尚有與朱子相戾者。因重為刊削,附以己說,以成此書。凡朱子以前之說,嫌於補朱子之遺,皆斥不錄,故所取於《纂疏》、《集成》者僅十四家。二書之外,又增入四十五家,則皆恪守考亭之學者也。大抵合於經義與否非其所論,惟以合於註意與否定其是非。雖堅持門户,未免偏主一家,然觀其凡例,於“顏淵好學”章,“哀樂”、“哀懼”一字之筆誤,亦必辨明;於“為政以德”章,初本作“行道而有得於身”,祝洙本作“行道而有得於心”,改本又作“得於心而不失”,刊本先後之差,亦悉加考正。其於一家之學,用心亦勤且密矣。《章句集註》所引凡五十四家,今多不甚可考。蔡模《集疏》閒有所註,亦不甚詳。是書尚一一載其名字,頗足以資訂證。然如《集註》以“有婦人焉”為邑姜,所引“劉侍讀曰”者即劉敞《七經小傳》之說也,炳文獨遺漏不載。蓋敞在北宋,閉户窮經,不入伊、洛之派。講學之家,惡其不相攀附,遂無復道其姓名者。故朱子雖引之,而炳文不知為誰也2。是亦各尊所聞之一驗矣。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二十八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為”,殿本作“其”。

  四書通證六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元張存中撰。存中字德庸,新安人。初,胡炳文作《四書通》,詳義理而略名物。存中因排纂舊說,成此書以附其後,故名曰《四書通證》。炳文為之序,稱:“北方杜緱山有《語孟旁通》,平水薛壽之有《四書引證》(案杜緱山名瑛,金人。薛壽之名引年,元初人),皆失之太繁。存中能删冗從簡,去非取是。”又曰:“學者於余之《通》,知《四書》用意之深。於《通證》,知《四書》用事之審。”推之甚至。今覈其書,引經數典,字字必著所出。而《論語》“夏曰瑚,商曰璉”一條承包氏之誤者,乃不引《禮記》以證之;又“時見曰會,衆頫曰同”,與《周禮》本文小異。蓋宋代諱“殷”,故改“殷”為“衆”。乃但引《周禮》於下,而不辨其何以不同。皆不免有所回護。不知朱子之學在明聖道之正傳,區區訓詁之閒,固不必為之諱也。《孟子》“與楚將昭陽戰,亡其七邑”一條,存中謂:“《史記》作‘八邑’,未詳孰是”,不知司馬貞《史記索隱》明註《史記》古本作“七邑”。是朱子稱“七邑”乃據古本,原非謬誤。存中持疑不決,亦失於考覈。又如“三讓”引《吳越春秋》,泛及雜說。而於歷代史事每多置正史而引《通鑑》,亦非根本之學。然大概徵引詳明,於人人習讀不察者,一一具標出處,可省檢閱之煩,於學者亦不為無補矣。

  四書疑節十二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元袁俊翁撰。俊翁字敏齋,袁州人。前有黎立武、李應星序,又有彭元龍序二篇。應星、元龍序皆稱“俊翁”,獨立武序作“雋翁”,蓋傳寫字異也。其仕履無可考。立武序稱“以重吾榜”,應星序亦稱“奕奕魁文”,知嘗首舉於鄉矣。立武、應星序及元龍前一序並側註“經史疑義”字,元龍後一序又側註“四書經疑”字,而卷首標題則作《待問集四書疑節》,互相參錯。考俊翁題詞,稱:“科目以《四書》設疑,以經史發策,因取《四書》、經史門分而類析之。”蓋《待問集》者其總名,《經史疑義》、《四書經疑》其中之子部。今《經史疑義》已佚,故序與書兩不相應也。惟“疑節”之名不甚可解。卷首有“溪山家塾刊行”字,或重刻時有所删節,故改題曰“節”歟?朱彝尊《經義考》中載之,註曰“未見”。此本猶從元版傳鈔。其例以《四書》之文互相參對為題,或似異而實同,或似同而實異,或闡義理,或用考證,皆標問於前,列答於後。蓋當時之體如是。雖亦科舉之學,然非融貫經義,昭晰無疑,則格閡不能下一語,非猶夫明人科舉之學也。

  四書經疑貫通八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元王充耘撰。充耘有《讀書管見》,已著錄。是編黄虞稷《千頃堂書目》謂其已佚。此本為明范欽天一閣舊鈔,尚首尾完具。惟第二卷中脱一頁,第八卷中脱一頁,無從校補,則亦僅存之笈矣。其書以《四書》同異參互比較,各設問答以明之。蓋延祐科舉,經義之外有經疑,此與袁俊翁書皆程試之式也。其閒辨别疑似頗有發明,非經義之循題衍說可以影響揣摩者比。故有元一代,士猶篤志於研經。明洪武三年初行科舉,其《四書》疑問以《大學》“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二節與《孟子》“道在邇而求諸遠”一節合為一題,問二書所言平天下大指同異,案此題見《日知錄》。蓋猶沿元制。至十七年改定格式,而經疑之法遂廢。錄此二書,猶可以見宋、元以來明經取士之舊制也。

  四書纂箋二十八卷(內府藏本)

  元詹道傳撰。道傳,臨川人。其始末未詳。是書略倣古經箋疏之體,取朱子《四書章句集註》、《或問》,正其音讀,考其名物度數,各註於本句之下。亦閒釋朱子所引之成語。如“真積力久”出《荀子·勸學篇》,“孝子愛日”出《揚子·孝至篇》,皆為證其出處。其所援引,亦閒有牴牾。如《論語》夏瑚、商璉,朱子本引包咸舊註(案咸註久佚,此據何晏《集解》所引)。道傳既引《明堂位》“夏后氏之四璉,殷之六瑚”,辨其異同,而復謂“夏曰瑚,商曰璉”本於《爾雅·釋器》。今檢校《爾雅》,實無此文,則道傳杜撰附會也。又此書於朱子所引諸儒,皆詳其名字、里居。而《孟子·盡心章》引陳氏“厭于嫡母”之說,實陳耆卿《孟子紀蒙》中語。耆卿字壽老,臨海人,見葉適《水心集》。此獨失載,亦未免有所疏漏。然大致皆有根柢,猶元儒之務實學者。與張存中《四書通證》相較,固猶在其上矣。

  四書通旨六卷(內府藏本)

  元朱公遷撰。公遷有《詩傳疏義》,已著錄。是編取《四書》之文,條分縷析,以類相從,凡為九十八門。每門之中,又以語意相近者聯綴列之,而一一辨别異同,各以“右明某義”云云標立言之宗旨。蓋昔程子嘗以此法教學者,而公遷推廣其意以成是書。其閒門目既多,閒涉冗碎。故朱彝尊《經義考》謂讀者微嫌其繁。又如“樊遲請學稼”,不過局於末業,乃列之於“異端”門,與許行同譏;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本周室班爵之制,乃列之於“士”門,與處士一例,亦頗傷蹖駁。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孔門弟子、子思、孟子諸門,以人隸事,體近類書,尤為無所發明。然於天人性命之微,道德學問之要,多能剖其疑似,詳其次序,使讀者因此證彼,渙然冰釋。要非融會貫通,不能言之成理如是也。所引諸家之說,獨稱饒魯為饒子,其淵源蓋有自矣1。明正統中何英作《詩傳疏義》序,稱:“永樂乙酉,因閱《四書通旨》,而語及《疏義》”,則是書行世在《疏義》之前。顧明以來說《四書》者罕見徵引,近《通志堂經解》始刊行之,蓋久微而復出也。句下閒列異同。如“喜怒哀樂”一條,謂“右以體言”,而註“亦曰以性言”字;“允執其中”一條,謂“右以用言”,而註“亦曰以事理言”字,如是者不一。疑刊是書者參校諸本所附,非公遷之舊。其出自誰手,則不可考矣。

  【彙校】

  1.“有自”,殿本作“可知”。

  四書管窺八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元史伯璿撰。伯璿字文璣,溫州平陽人。據所作《管窺外篇》成於至元丁未1,即元亡之年2,計其人當已入明3。然始末不可考矣。是編見於《祕閣書目》者五册。楊士奇《東里集》則稱有四册,刻版在永嘉郡學。永嘉葉琮知黄州府,又刊置府學。是明初所行,已有二本。然刊本皆散佚不傳,故朱彝尊《經義考》註云“未見”。此本乃毛晉汲古閣舊鈔,《大學》、《中庸》、《孟子》尚全,惟《論語》闕《先進篇》以下,蓋傳寫有所佚脱。然量其篇頁,釐而析之,已成八卷。《經義考》乃作五卷,或誤以五册為五卷歟?其書引趙順孫《四書纂疏》、吳真子《四書集成》、胡炳文《四書通》、許謙《四書叢說》、陳櫟《四書發明》及饒氏、張氏諸說,取其與《集註》異同者,各加論辨於下。諸說之自相矛盾者,亦為條列而釐訂之。凡三十年而後成4。於朱子之學,頗有所闡發。考朱子著述最多,辨說亦最夥。其閒有偶然問答未及審覈者,有後來考正未及追改者,亦有門人各自記錄,潤色增減,或失其本真者。故《文集》、《語錄》之內,異同矛盾,不一而足。即《四書章句集註》與《或問》亦時有牴牾。原書具在,可一一覆案也。當時門人編次,既不敢有所别擇,後來讀朱子書者,遂一字一句奉為經典,不復究其傳述之真偽與年月之先後。但執所見一條,即據以詆排衆論,紛紜四出,而朱子之本旨轉為尊信者所淆矣。夫載寶而朝,論南宫者有故;越境乃免,惜趙盾者原誣。述孔子之言者,尚不免於舛異。況於朱門弟子斷不及七十二賢,又安能據其所傳,漫無釐正?伯璿此書,大旨與劉因《四書集義精要》同。而因但為之刊除,伯璿更加以别白。昔朱子嘗憾孔門弟子留《家語》作病痛5。如伯璿者,可不謂深得朱子之心歟?

  【彙校】

  1.據《管窺外篇》序,實成於至正庚寅(1350)。(孫詒讓:《溫州經籍志》)

  2.“至元”當作“至正”,丁未為至正二十七年,次年元亡。(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3.《四書管窺》自序末署“至正丙戌孟夏朔旦”,丙戌為至正六年,則此書成於元亡前二十二年。自序言:“伯璿幼而廢學,歲辛酉,春秋二十有三,始知以書籍自課。”可知其人生於大德三年己亥。民國《平陽縣志》本傳云:“至正十四年某月日卒。”又載《舊志》云:“年五十六。”則卒年恰為至正十四年甲午。不得謂其人已入明。(同2)

  4.自辛酉至丙戌,凡歷二十四年。(胡玉縉:《四庫未收書目提要續編》)

  5.“弟子”,殿本作“諸子”。

  大學中庸集說啟蒙二卷(內府藏本)1

  元景星撰。星號訥庵,餘姚人。據卷末宣德九年錢時跋2,稱得禮部侍郎蔣驥寫本。驥跋題“庚辰歲”,當為建文元年。驥為景之門人,則星元末人也。前有星自序,標題為《學庸集說啟蒙》,而序中實曰《四書集說啟蒙》。凡例中如“《孟子》章指”云云,亦兼言《四書》。驥跋稱訥庵先師用功於《四書》十年,去取諸說而為此書。《大學》已有刊本,而《語》、《孟》、《中庸》則未刊。時跋稱得驥《中庸》寫本3,謄校刊梓。然則星本全註《四書》,驥先刊其《大學》,時續刊其《中庸》,而《語》、《孟》則已佚。通志堂刻《經解》,病其不完,併序文標題改之耳。其書發揮頗簡切,《大學》“聖經”章句,“欲其一於善而無自欺”句註:“‘一于善’,祝本改作‘必自慊’。”於字句亦復不苟。又《傳》之二章註“‘盤’,邵氏謂恐是盥頮之盤”,《傳》之四章註備引程子、饒魯、吳澄之說,《中庸》三十二章註引鄱陽李氏之說,皆與《章句》異同,亦非胡炳文等堅持門户者比。蓋猶能自抒心得者也。書上闌附載細字,如《大學傳》之五章載矩堂董氏之說,《中庸》第一章載饒魯之說,亦與《章句》有出入。據錢時跋,稱:“增魯齋批點、勿軒標題,以便幼習”。則時益以許衡、熊禾二人之語,非星本書也。其孰為衡語,孰為禾語,刊板一同,今則不可辨别矣。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三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此書卷下之首,有蔣驥、夏時跋,夏跋署“宣德九年春正月望日錢唐後學夏時謹跋”。(周春健:《元代四書類著述考》)

  3.“時”,殿本脱。

  四書大全三十六卷(通行本)1

  明永樂十三年翰林學士胡廣等奉敕撰。成祖御製序文,頒行天下,二百餘年尊為取士之制者也。其書因元倪士毅《四書輯釋》稍加點竄。顧炎武《日知錄》曰:“自朱子作《大學》、《中庸》《章句》、《或問》,《論語》、《孟子集註》之後,黄氏有《論語通釋》。其採《語錄》附於朱子《章句》之下,則始於真氏。祝氏倣之,為《附錄》。後有蔡氏《四書集疏》、趙氏《四書纂疏》、吳氏《四書集成》,論者病其泛濫。於是陳氏作《四書發明》,胡氏作《四書通》,而定宇之門人倪氏(案定宇,陳櫟之别號)合二書為一,頗有删正,名曰《四書輯釋》。永樂所纂《四書大全》,特小有增删。其詳其簡,或多不如倪氏。《大學》、《中庸》《或問》則全不異,而閒有舛誤”云云,於是書本末言之悉矣。考士毅撰有《作義要訣》一卷,附刻陳悦道《書義斷法》之末2,今尚有傳本。蓋頗講科舉之學者。其作《輯釋》,殆亦為經義而設,故廣等以夙所誦習,剽剟成編歟?初與《五經大全》並頒。然當時程式,以《四書》義為重,故《五經》率皆庋閣,所研究者惟《四書》,所辨訂者亦惟《四書》。後來《四書》講章,浩如煙海,皆是編為之濫觴。蓋由漢至宋之經術,於是始盡變矣。特錄存之,以著有明一代士大夫學問根柢具在於斯,亦足以資考鏡焉。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四十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陳悦道乃鄒悦道之誤,說詳卷十二《書義斷法》條註。

  四書蒙引十五卷别附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明蔡清撰。清有《易經蒙引》,已著錄。其作此書,初已有稿本而遺失,乃追憶舊文,更加綴錄。久而復得原稿,以兩本相校,重複過半,又有前後異同未歸畫一者。欲删正而未暇,乃題為“《蒙引》初稿”,以明其非定說。《虚齋集》有是書序,述其始末頗詳。嘉靖中武進莊煦參校二稿,刊削冗復,十去三四,輯成一書而刊之。書末又别附一册,則煦與學錄王升商榷訂定之語也。清人品端粹,學術亦醇。此書雖為科舉而作,特以明代崇尚時文,不得不爾。至其體認真切,闡發深至,猶有宋人講經、講學之遺。未可以體近講章,遂視為揣摩弋獲之書也。

  四書因問六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吕柟撰。柟有《周易說翼》,已著錄。是編皆記其門人質問《四書》之語。《大學》、《中庸》各一卷,《論語》、《孟子》各二卷。然其中稱柟為“先生”,又“先生”字或跳行,似乎非柟自作。卷首有“門人魏廷萱等校刊”字,當即廷萱等所記也。其書《大學》從古本次序,《中庸》亦從古本分章。所說多因《四書》之義推而證諸躬行,見諸實事。如講“八佾舞于庭”章1,因指在座門人衣服華靡者曰“此便是僭”之類2,皆開示親切,不徒為訓詁空談。柟文集佶屈聱牙,純為偽體。而其解《四書》,平正篤實乃如此。蓋其文章染李夢陽之派,而學問則宗法薛瑄。二事淵源各别,故一人而如出兩手也。

  【彙校】

  1.殿本“如”下有“因”字。

  2.“因”,殿本作“而”。

  問辨錄十卷(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明高拱撰。拱有《春秋正旨》,已著錄。此編取朱子《四書章句集註》疑義,逐條辨駁。其論《大學》,謂“新民”即明德中事,不應分之為三綱領。不知經文三“在”字顯然並列,安能不區别為三?又論“賢賢易色”一章,謂人能如是,必其務學之至。覺“生質之美”四字,朱子可不必加。亦未深體抑揚語意。如斯之類,皆不免有意推求。至如伊川謂“敬事而信”一章皆言所存而不及於事,拱則謂節用使民,非事而何?又謂孔子之責臧文仲,正以其賢而責之備。如斯之類,則皆確有所見,足以備參考而廣見聞。鄭汝諧《論語意原》頗與朱子異同,而朱子於汝諧之說反有所取。朱子作《周易本義》,與程《傳》亦有異同,世未嘗以是病朱子。拱之是編,亦可作如是觀矣。

  論語類考二十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陳士元撰。士元有《易象鉤解》,已著錄。是編皆考證《論語》名物典故,分十八門,又分子目四百九十有四。朱子以後解《四書》者,如真德秀、蔡節諸家,主於發明義理而已。金履祥始作《論語孟子集註考證》。後有杜瑛《論語孟子旁通》1、薛引年《四書引證》、張存中《四書通證》、詹道傳《四書纂箋》,始考究典故,以發明經義。今杜、薛之書不傳,惟金氏、張氏、詹氏書尚傳於世。三人皆篤信朱子,然金氏於《集註》之承用舊文偶失駁正者必一一辨析,張氏、詹氏皆於舛誤之處諱而不言,其用意則小異。士元此書大致遵履祥之例,於《集註》不為苟同。每條必先列舊說,而搜討諸書,互相參訂,皆以“元案”二字别之2。凡一切杜撰浮談,如薛應旂《四書人物考》稱“有若字子有”之類,悉為糾正。較明代諸家之書,殊有根柢。特以專考《論語》,不備《四書》,故不及應旂書之盛傳,實則有過之無不及也。

  【彙校】

  1.“《論語孟子旁通》”,殿本作“《語孟旁通》”。

  2.“别”,底本作“列”,據殿本改。

  孟子雜記四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明陳士元撰。自宋熙寧以前,《孟子》僅列於儒家。《史記》以孟子、荀卿合傳,寥寥十數語,於所歷鄒、滕、任、薛、魯、宋之事,略不一書。至朱子《綱目》,始於適魏、之齊大書特書,明聖賢之去就。而編年之體亦不能詳述一人之始末。明薛應旂撰《四書人物考》,始採摭他書,以為補傳。而應旂不長於考證,舛漏頗多。士元嗣輯此書,第一卷敘孟子事蹟,後三卷發明孟子之言。名以傳記,實則經解居多。其所援引亦皆謹嚴有體,不為泛濫之卮言。若趙岐《註義》以尾生抱柱不去證不虞之譽,以陳不瞻失氣而死證求全之燬,概為删薙。與所作《論語類考》均為有裨於經義。故今特附於《四書》類焉。

  學庸正說三卷(直隸總督採進本)

  明趙南星撰。南星字夢白,號儕鶴,高邑人。萬曆甲戌進士,官至吏部尚書,以忤魏忠賢削籍謫戍。崇禎初追諡忠毅。事蹟具《明史》本傳。是編凡《大學》一卷、《中庸》二卷。每節衍為口義,逐句闡發,而又以不盡之意附載於後。雖體例近乎講章,然詞旨醇正,詮釋詳明。其說《大學》,不從姚江之“知本”,而仍從朱子之“格物”,併《補傳》一章亦為訓解。其說《中庸》,不以無聲無臭虚論性天,而始終歸本於慎獨,皆確然守先儒之舊。蓋南星為一代名臣,端方勁直,其立朝不以人情恩怨為趨避,故其說經亦不以流俗好尚為是非。雖平生不以講學名,而所見篤實,過於講學者多矣,未可以其平近而忽之也。

  論語商二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明周宗建撰。宗建字季侯,吳江人。萬曆辛丑進士1,官至監察御史巡案湖廣,為魏忠賢所害。崇禎初追贈太僕寺卿,諡忠毅。事蹟具《明史》本傳。此書乃其授徒湖州之時與諸生所講論也。宗建剛方正直,屹然獨立。而其學則沿姚江之末派,乃頗近於禪。如云:“人心之樂,井情非趣,非思非為,虚中之影,水中之相。”如斯之類,殆似宗門語錄。然講“素絢”章2,謂:“後人求深反淺。在當時夫子、子夏不過隨境觸悟,非子夏欲抹煞禮,亦非夫子不重禮。”講“顏淵問為邦”,云:“夫子略指大意,非只執定數件。”其言皆簡要明通,足釋訓詁之轇轕。且其人與日月爭光,則其書亦自足不朽。小小疵瑕,不足累之。此固不與講學之家爭一句一字之出入也。

  【彙校】

  1.辛丑為萬曆二十九年,然《明史》本傳謂為“萬曆四十一年(癸丑)進士”,雍正《江南通志》卷一二三《選舉志》、乾隆《吳江縣志》卷二九周宗建傳所載均同。(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2.殿本“然”下有“如”字。

  論語學案十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劉宗周撰。宗周有《周易古文鈔》,已著錄。宗周講學,以慎獨為宗,故其解“為政以德”及“朝聞道”章首揭此旨。其傳雖出姚江,然能救正其失。其解“多聞擇善,多見而識”章有云:“世謂聞見之知與德性之知有二,予謂聰明睿知非性乎?睿知之體不能不窮於聰明,而聞見啟焉。今必以聞見為外,而欲隳明黜聰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於空而禪學之談柄也。”其針砭良知之末流,最為深切。其解“性相近”章謂:“氣質還他氣質,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氣質中指點義理者,非氣質即為性也。”雖與朱子之說稍異,然亦頗分明不苟。蓋宗周此書直抒己見,其論不無純駁。然要皆抒所實得,非剽竊釋氏以說儒書,自矜為無上義諦者也。其解“見危致命”章曰:“人未有錯過義理關,而能判然於生死之分者。”卒之明社既屋,甘蹈首陽之一餓,可謂大節皭然,不負其言矣。與其為孫承澤,又何如為劉宗周乎1?

  【彙校】

  1.“劉”,殿本無。

  四書留書六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明章世純撰。世純字大力,臨川人。天啟辛酉舉人,官至柳州府知府。聞流寇陷京師,悲憤而卒。《明史·文苑傳》附見《艾南英傳》中。所著總名曰《留書》。此其說《四書》者六卷。又别有《內集》一卷,乃所著子書,《散集》一卷,乃所作筆記。《明史·藝文志》總題曰《留書》,入之“儒家類”中。然說《四書》六卷之前有天啟丁卯世純自序,後有世純自作《四書留書》跋,皆言詮釋《四書》之意,不及其他。其書分章抒論,體例類劉敞《春秋意林》。但敞不標經文,此標某章某章耳1。解經家本有此體,入之子書,殊非其類。今割其《內集》、《散集》别著錄,而說《四書》者入經部,存其實也。世純與艾南英、羅萬藻、陳際泰號“臨川四家”,悉以制義名一時,而世純運思尤銳。其詁釋《四書》,往往於文字之外標舉精義,發前人所未發。不規規於訓詁,而亦未嘗如講良知者至於滉漾以自恣。揚雄所謂“好深湛之思”者,世純有焉。

  【彙校】

  1.“此”,底本作“止”,據殿本改。

  日講四書解義二十六卷

  康熙十六年聖祖仁皇帝御定。自朱子定著《四書》,由元、明以至國朝,懸為程試之令甲,家弦户誦,幾以為習見無奇。實則內聖外王之道備於孔子,孔子之心法寓於《六經》,《六經》之精要括於《論語》,而曾子、子思、孟子遞衍其緒。故《論語》始於言學,終於堯、舜、湯、武之政,尊美屏惡之訓;《大學》始於格物致知,終於治國平天下;《中庸》始於中和位育,終於篤恭而天下平;《孟子》始於義利之辨,終於堯、舜以來之道統。聖賢立言之大旨1,灼然可見。蓋千古帝王之樞要,不僅經生章句之業也。我聖祖仁皇帝初年訪落,即以經筵講義親定是編。所推演者,皆作聖之基、為治之本,詞近而旨遠,語約而道宏。聖德神功所為,契洙泗之傳而繼唐虞之軌者,蓋胥肇於此矣。

  【彙校】

  1.“之”,殿本無。

  四書近指二十卷(直隸總督採進本)

  國朝孫奇逢撰。奇逢有《周易大旨》,已著錄1。是編於四子之書挈其要領,統論大指,閒引先儒之說以證異同,然旨意不無偶偏。如云:“聖人之訓,無非是學”,此論最確。乃兩論逐章皆牽合“學”字。至謂“道千乘之國”章敬信、節愛、時使皆時習事;《大學》“聖經”章所論本末先後,以明德須在民上明,修身須在天下、國家上修;又云:“格物無傳,是《大學》最精微處。以物不可得而名,無往非物,即無往非格。朱子所謂窮至事物之理,乃通《大學》數章而言”云云,皆不免高明之病。蓋奇逢之學兼採朱、陸,而大本主於窮則勵行,出則經世,故其說如此。雖不一一皆合於經義,而讀其書者知反身以求實行實用,於學者亦不為無益也。

  【彙校】

  1.《總目》卷六著錄孫奇逢撰《讀易大旨》。

  孟子師說二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黄宗羲撰。宗羲有《易學象數論》,已著錄。是編以其師劉宗周於《論語》有《學案》1,於《大學》有《統義》,於《中庸》有《慎獨義》,獨於《孟子》無成書。乃述其平日所聞,著為是書,以補所未備。其曰“師說”者,倣趙汸述黄澤《春秋》之學,題曰《春秋師說》例也。宗周之學雖標慎獨為宗,而大旨淵源究以姚江為本。故宗羲所述,仍多闡發良知之旨。然於“滕文公為世子”章力闢沈作喆語,辨無善無惡之非;於“居下位”章力闢王畿語,辨性亦空寂,隨物善惡之說,則亦不盡主姚江矣。其他議論,大都案諸實際,推究事理,不為空疏無用之談。略其偏駁而取其明切,於學者不為無益。固不必執一格而廢衆論,因一眚而廢全書也。

  【彙校】

  1.“編”,殿本作“篇”。

  大學翼真七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胡渭撰。渭有《禹貢錐指》,已著錄1。是書卷一分四目:曰《大學二字音義》,曰《先王學校之制》,曰《子弟入學之年》,曰《鄉學之教》。卷二分三目:曰《小學之教》,曰《大學之教》,曰《學校選舉之法》。卷三分三目:曰《大學經傳撰人》,曰《古本大學》,曰《改本大學》。皆引據精覈,考證詳明,非空疏游談者可比。卷四以下為渭所考定之本。大旨仍以朱子為主,力闢王學改本之誤。以經為一章,傳為八章。其“誠意”章以下與諸本並同,惟以“《康誥》曰”至“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為第一章,統釋三綱領。以“《詩》云:邦畿千里”至“此以沒世不忘也”為第二章,謂前三節釋經“知止”、“能得”之序,後兩節釋“知止”之由與“能得”之序。以“聽訟吾猶人也”一節為第三章,謂釋本末之意,而移“此謂知本”二句於前章“止於信”之下,與諸本為異。其說與朱子雖小異,然僅謂“格致”一章不必補傳耳。其論格物,固仍然朱子之旨也。其卷末一條謂:“古之大學所以教人者,其文則《詩》、《書》、《禮》、《樂》,其道則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其法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故孟子謂‘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云云,所見切實。視泛為性命理氣之談,似五常百行之外别有一物謂之道,别有一事謂之學者,勝之遠矣。

  【彙校】

  1.依《總目》體例,當作“渭有《易圖明辨》,已著錄”。

  四書講義困勉錄三十七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陸隴其撰。隴其有《古文尚書考》1,已著錄,是書因彥陵張氏《講義》原本2,删剟精要,益以明季諸家之說,而參配以己意。凡《大學》一卷,《中庸》二卷,《論語》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創始於順治戊戌,草稿尚未全定而隴其歿。後其族人公穋始為繕寫編次,其門人席永恂等為之刊板。其曰《困勉錄》者,則隴其所自署也。明自萬曆以後,異學爭鳴。攻《集註》者固人自為說,即名為闡發《集註》者亦多陽儒陰釋,似是而非。隴其篤信朱子,所得於《四書》者尤深3。是編薈粹羣言,一一别擇,凡一切支離影響之談,刊除略盡。其羽翼朱子之功,較胡炳文諸人有過之無不及矣。

  【彙校】

  1.“考”,據殿本補。《總目》卷十四著錄陸隴其撰《古文尚書考》一卷。

  2.“彥陵”,底本作“彥陖”,據殿本改。《總目》卷八著錄《周易說統》十二卷,“明張振淵撰。振淵號彥陵,仁和人……凡所援引,各標姓氏,閒或附以己意,則以‘彥陵氏’别之。”當即其人。清乾隆《浙江通志》卷二四二《經籍二·經部下》“經解類”著錄《四書說統》二十六卷,“《仁和縣志》:張振淵著。”同書卷二五一《經籍十一·集部四》“别集類”著錄《是堂文集》十卷,“《仁和縣志》:張振淵著,字彥陵。”

  3.“深”,殿本作“多”。

  松陽講義十二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陸隴其撰。是書乃其官靈壽知縣時與諸生講論而作,故所說止一百十八章,於《四書》不能遍及。蓋隨時舉示,非節節而為之解也。隴其之學期於潛修自得,不甚以爭辨為事。惟於姚江一派,則異同如分白黑,不肯假借一詞。時黄宗羲之學盛於南,孫奇逢之學盛於北,李顒之學盛於西1,隴其皆不以為然。故此編於學術醇疵,再三致意。其閒融貫舊說,亦多深切著明,剖析精密。蓋朱子一生之精力盡於《四書》,隴其一生之精力盡於《章句集註》。故此編雖得諸簿書之餘,而抒所心得以啟導後生,剴切詳明,有古循吏之遺意。較聚生徒,刻語錄,以博講學之名者,其識趣固殊焉。

  【彙校】

  1.“李顒”,底本作“李容”,乃避嘉慶諱,據殿本改。大學古本說一卷中庸章段一卷中庸餘論一卷讀論語劄記二卷讀孟子劄記二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國朝李光地撰。光地有《周易觀彖》,已著錄1。是編《大學》用古本,後有自記,稱:“讀朱子之書五十年,凡如《易》之卜筮,《詩》之雅、鄭,周子‘無極’之旨,邵子‘先天’之傳,皆能灼然不惑,老而踰堅。獨於此書亦牽勉應和焉,而非所謂心通默契者。閒考鄭氏舊本,尋逐經意。竊疑舊貫之仍,文從理得,況‘知本’、‘誠身’二義,尤為《大學》樞要所存,似不應溷於衆目中。致陸、王之徒得攘袂扼臂,自託於據經詰傳”云云,蓋意所未合,不欲附和以自欺,非故與朱子為難也。其《中庸》不用朱子本,亦不用鄭註古本,自分為一十二章。然特聯屬其文,使節次分明,大旨則固無異。《餘論》一卷,闡發精義尤多。《論語》、《孟子》則隨有所見即劄記之,但舉經文首句2,標曰某章,其無所詮解者則併其章目不存焉。大旨皆主於尋求義理,宛轉發明,不似近代講章,惟以描摹語氣為時文敷衍地也。

  【彙校】

  1.依《總目》體例,當作“光地有《周易通論》,已著錄”。

  2.“文”,殿本無。

  論語稽求篇四卷(浙江巡撫採進本)1

  國朝毛奇齡撰。奇齡有《仲氏易》,已著錄。朱子《四書章句集註》,研究文義,期於愜理而止,原不以考證為長。奇齡學博而好辨,遂旁採古義以相詰難。此其攻駁《論語集註》者也。其中有强生支節者。如古人有所師法皆謂之學,即至鱄諸學炙、秦青學謳,亦無異訓。朱子註“學”為“效”,原無疵病。奇齡必謂:“學者業道之名,泛訓作‘效’,與工師授受何别?”不知學道與學藝2,所學之事異,而“學”字不能别釋。亦猶“喻義”、“喻利”,所喻之事異,而“喻”字不能兩解。以此發難,未見其然。有半是半非者。如“非其鬼而祭之”,註引季氏旅泰山,固為非類。奇齡謂:“鬼是人鬼,專指祖考,故曰‘其鬼’”。引《周禮·大宗伯》文為證,謂泰山之神不可稱泰山之鬼,其說亦辨。然鬼實通指淫祀,不專言人鬼。果如奇齡之說,宋襄公用鄫子於次雎之社,《傳》稱“淫昬之鬼”者,其鬼誰之祖考耶?有全然無理者。如“無所取材”,鄭康成註“材”為“桴材”,殊非事理。即牛刀之戲,何至於斯?朱子訓“材”為“裁”,蓋本諸韋昭《國語註》,未為無據。奇齡必申康成假設之說以攻《集註》,不幾於侮聖言乎?然其中如謂寧俞不仕文公,及祿去公室三世,政逮大夫四世之類,考據特詳;解“為政以德”之類,持論亦正。較陳天祥《四書辨疑》徒推尋於文句之閒以難朱子者,固自勝之。漢代學官,齊論、魯論、古論三家並立。兼採異說以備參考。是亦古人諸家並存之義也。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七卷,書前提要不誤。(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與”,殿本無。

  四書賸言四卷補二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毛奇齡雜論《四書》之語。前二卷為其門人盛唐、王錫所編,後二卷為其子遠宗所編1。《補》二卷則其門人章大來所編也。其書本語錄之流,隨時雜記,不以經文次序為先後,亦不以《四書》分編,惟每卷目錄各稱《論語》若干條,《大學》若干條,《中庸》若干條,《孟子》若干條耳。奇齡說經,善考證而喜辨論,故詮釋義理,往往反覆推衍,以典籍助其駁詰,支離曼衍,不顧其安。至於考覈事實,徵引訓詁,則偏僻者固多,而精覈者亦復不少。如以姚方興所補《舜典》二十八字為偽,其論本確。而考其所著《古文尚書冤詞》,則力以此二十八字為真,引證諸史,亦言之鑿鑿。豈非辯之所至,輒負氣求勝,遂不暇顧其矛盾耶?至於以畏匡為鄭地、以公山弗擾之畔不在定公十二年諸條,則證據確然,實有出於《集註》之外者。棄短取長,未嘗不可與閻若璩《四書釋地》並傳也。《補》二卷中多載其門人子姪之說,疑唐、錫等亦有所删潤,非盡奇齡之舊觀。大來序稱:“補綴所聞,各有記憶,且亦陸續成此書,不能一轍”,則雜出於衆手明矣。

  【彙校】

  1.“遠宗”,殿本作“宗遠”,誤,毛奇齡《西河文集》卷一百一《自為墓誌銘》云:“予出遊時懼予不得還,以兄子珍後予,未成丁死。既而以其弟遠宗繼之”。

  大學證文四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毛奇齡撰。是書備述諸家《大學》改本之異同。首列《註疏》本,《大學》之真古本也。次列漢《熹平石經》本,有錄無書。以原本不傳,且考驗舊文,知即今《註疏》之本,故不復列。次為魏《正始石經》本,即豐坊所依託者。仍列於前,從其所偽之時代也。次為明道程子改本,次為伊川程子改本,次為朱子改本,皆錄全文。次為王柏改本,次為季本改本,次為高攀龍改本,即崔銑改本,次為葛寅亮改本,皆僅列其異同之處,而不錄全文。漢以來專門之學,各承師說,但有字句訓詁之異,無人敢竄亂古經。鄭元稱好改字,特註某當作某耳,不敢遽變其字也。費直始移《周易》,杜預始移《左傳》,但析傳附經耳,亦未敢顛倒經文也。自劉敞考定《武成》,列之《七經小傳》,儒者視為故事,遂寖以成風。《大學》一篇,移掇尤甚。譬如增減古方,以治今病,不可謂無裨於醫療,而亦不可謂即扁鵲、倉公之舊劑也。奇齡備列諸本,使沿革秩然,亦足以資考證。蓋一則欲綱目分明,使學者易於致力,一則欲章句不易,使古經不至失真。各明一義,固可以並行不悖耳。

  四書釋地一卷四書釋地續一卷(以上二種1,江蘇巡撫採進本)四書釋地又續二卷四書釋地三續二卷(以上二種2,編修勵守謙家藏本)3

  國朝閻若璩撰。若璩有《古文尚書疏證》,已著錄。是編因解《四書》者昧於地理,往往致乖經義,遂撰《釋地》一卷,凡五十七條。復摭所未盡,為《釋地續》一卷。因牽連而及人名,凡八十條。復因地理、人名而及物類、訓詁、典制得一百六十三條,謂之《又續》。其他解釋經義者又得一百二十六條,謂之《三續》。總以“釋地”為名,從其朔也。大抵事必求其根柢,言必求其依據,旁參互證,多所貫通。雖其中過執己意,如以“鄒君假館”謂曹國為復封,以“南蠻鴃舌”指許行為永州人者,亦閒有之4。然四百二十一條之中,可據者十之七八。蓋若璩博極羣書,又精於考證。百年以來,自顧炎武以外,罕能與之抗衡者。觀是書與《尚書古文疏證》,可以見其大概矣。

  【彙校】

  1.“以上二種”,殿本無。

  2.“以上二種”,殿本無。

  3.文淵閣《四庫》本《三續》為三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4.《四書釋地又續》卷下“南蠻鴃舌”條:“孫學翼令之讀《柳子厚與蕭翰林俛書》訖,來質書中曰:‘……意許行或是今永州一帶人……’餘頷之。”則“指許行為永州人”乃學翼之說。(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四書劄記四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國朝楊名時撰。名時有《周易劄記》,已著錄。是編乃其讀《四書》所記也。《大學》不標古本之名,亦不顯言古本、改本之是非,而皆用李光地古本之說。故其首條曰:“文貞公以知止屬志學,以靜安屬主敬,能慮能得屬致知力行,知所先後為知本知至,此解確不可易。”其以格物為明善,不取王守仁“格庭前一竹”之說,亦不主朱子“補傳”之說。《論語》如“謂之吳孟子”句及“非禮勿視”四句,雖以時文為說,而大致主於闡明義理,多所心得。《中庸》立論切實,如云“鬼神之為德”章,“以前說子臣弟友、妻子父母,忽然說到鬼神,似乎隱怪,不知如何接逗。曰宗廟社稷即人倫之極致處,不說到此,如何得完人倫分量?”又云:“無聲臭即以無極言之亦無弊,然卻落空,不如以天無心而成化言之。”又云:“無聲無臭謂天命本然,莫說入於元妙1。”其宗旨可見。《孟子》一卷最簡略,疑其未成之書。然總非近時講章所有也。

  【彙校】

  1.“元〔玄〕妙”,殿本作“神妙”,誤,據此書卷三《中庸》“衣錦尚絅”章原文。

  此木軒四書說九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國朝焦袁熹撰。袁熹有《春秋闕如編》,已著錄。是書據其子以敬、以恕所作凡例,袁熹手定者十之六,以敬等掇拾殘稿、補綴成編者十之四。故與所作《經說》偶有重複,然較《經說》多可取。其中强傅古義者,如《大學章句》中“常目在之”,自為“所在”之在,乃從《尚書》訓為“察”。《中庸》“如鼓瑟琴”,即本《詩》,亦但言聲和耳,乃以為琴屬陽,瑟屬陰,喻陰陽之和。《論語》“女弗能救”,自是匡救,乃引《周禮·司救》註,解為防禁;“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自取覺世之義,乃引《明堂位》“天子振木鐸”,謂夫子當有天下;“達巷黨人”本無名氏,乃因《史記》有“童子”二字,指為項橐。雖不免賢智之過,然其他皆疏理簡明,引據典確。閒與《章句集註》小有出入,要能釐然有當於人心。自明以來講《四書》者,多為時文而設。袁熹是書,獨能深求於學問。原序稱其心師陸隴其,終身不名不字,而不走其門。蓋志不近名,宜其言之篤實矣。

  四書逸箋六卷(湖南巡撫採進本)1

  國朝程大中撰。大中字拳時,號是庵,應城人。乾隆丁丑進士。是編採輯諸書之文與《四書》相發明者2,或《集註》所已引而語有舛誤,或《集註》所未發而義可參訂,皆為之箋其出處。其與《集註》小異者,則為附錄,其他書中所載四子書文與今本異者,則為附記。第六卷則專考《四書》人物遺事3。又雜事數十條,别為《雜記》。援據頗極詳明。中如“束帶”一條,不引《玉藻》“肄束及帶,勤者有事則收之”之文;“朋友死,無所歸”一條,引《白虎通》而不引《檀弓》“夫子曰:‘生於我乎館,死于我乎殯’”之文;“廛無夫里之布”一條,《集註》止引《載師職》,而此不引《閭師職》“凡無職者出夫布”之文以補之,未免疏漏。至《雜記》內因《論語》有“夢周公”一語,遍引堯、舜、禹、文諸夢事,如《夢書》、《六帖》皆為引入,亦稍涉泛濫。然詞皆有據。雖不能與閻若璩《四書釋地》並駕齊驅,較張存中之《通證》、詹道傳之《纂箋》,要無所讓也。

  【彙校】

  1.此條底本置於《鄉黨圖考》條之後,與文淵閣庫書次序不符,據殿本改。

  2.“輯”,殿本無。

  3.殿本“卷”下有“中”字。

  鄉黨圖考十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國朝江永撰。永有《周禮疑義舉要》,已著錄。是書取經傳中制度名物有涉於鄉黨者,分為九類:曰圖譜,曰聖跡,曰朝聘,曰宫室,曰衣服,曰飲食,曰器用,曰容貌,曰雜典。考覈最為精密。其中若深衣、車制及宫室制度尤為專門,非諸家之所及。閒有研究未盡者。若謂:“每日常朝,王但立於寢門外,與羣臣相揖而已。既畢朝,若有所議,則入內朝。”引《左傳·成公六年》“晉人謀去故絳。韓獻子將新中軍1,公揖而入2,獻子從。公立於寢庭”,為內朝議政之證。謂:“鄭註《太僕》燕朝王圖宗人嘉事者,特舉其一隅,非謂宗人得入,異姓之臣不得入。後儒誤會《太僕》註,以異姓之臣不得入路門,遂謂攝齊升堂為升路門外之堂,其實路門之外無堂”云云。今考永謂異姓之臣得入內朝,永說為是。若謂路門之外無所議,欲有所議必入內朝,則永未詳考。《魯語》曰:“天子及諸侯合民事于外朝”,註:“言與百官合考民事於外朝也3。”又曰:“合神事於內朝”,註:“內朝在路門內。”是則路門以外之朝,天子諸侯於以合考民事,豈謂無所議耶?永又謂:“《禮緯》‘天子外屏’乃樹屏於應門之外,‘諸侯內屏’乃樹屏於應門之內。以內屏為在路門內者誤”云云。今考《曲禮》、《爾雅》疏俱云諸侯內屏為在路門內,且《爾雅》曰:“門屏之閒謂之宁”。此門既據路門,則屏之內外亦自據路門內外可知。《晉語》曰:“驪姬之讒,爾射予於屏內4。”韋昭註“樹謂之屏。《禮》:‘諸侯內屏’。”亦謂路門內也。《吳語》5:“王乃入命夫人。王背屏而立,夫人向屏。”又曰:“王遂出,夫人送王不出屏。”韋昭註:“屏,寢門內屏也。婦人禮,送迎不出門6。”據此,則諸侯之屏明在寢門內矣。《淮南子·主術篇》:“天子外屏所以自障”,高誘註:“諸侯在內,天子在外,故曰所以自障。”若諸侯亦設屏於朝門外,其何以别天子之自障乎?但考《大戴禮·武王踐阼篇》:“師尚父亦端冕奉書而入,負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云下堂,則路寢也。奉書而入,則入路門也。其內有屏,則似天子亦內屏。不知《釋名》曰:“罘罳在門外。罘,復也。罳,思也。臣將請事,於此重複思之。”又曰:“蕭牆在門內,蕭,肅也。將入於此,自肅敬之處也。”《論語》孔安國註:“蕭牆,屏也。”則門內蕭牆亦通名屏。崔豹《古今註》:“罘罳,屏之遺象。行至門內屏外,復應思惟。”則門內之牆,《古今註》又名曰罘罳。天子外屏,乃《釋名》所云門外罘罳也。《大戴禮》所云“負屏”,則又《古今註》所云門內罘罳也。《古今註》又謂西京門闕殿舍前皆有罘罳,蓋天子非若諸侯內屏,門內堂前,亦宜有隱蔽之處,故路門內外俱有屏。證諸《大戴禮》、《釋名》等書,最確鑿7。今永謂天子屏在應門外,則未知所據。考《三輔黄圖》:“漢未央宫擬于路寢”,《五行志》:“未央宫東闕,所以朝諸侯之門”,則擬於路門。罘罳在東闕外,則天子外屏在路門外,漢時猶存遺制。《覲禮》:“侯氏再拜稽首,出自屏南,適門西8,遂入門左。”則廟門外有屏也。《管子》:“明日皆朝於太廟之門”,則廟門外之朝宁與路門外之朝宁同。天子廟門外之朝宁有屏,則路門外之朝宁亦當有屏,故可以廟門例路門也。鄭氏於《覲禮》引“天子外屏”為證,實有精義。而永必易之,仍不若依鄭之為得也。然全書數十百條,其偶爾疏漏者不過此類,亦可謂邃於《三禮》者矣。

  【彙校】

  1.“將新”,殿本作“新將”,誤,據《左傳·成公六年》原文。

  2.“公揖而入”,殿本作“公揖之入”,誤,據《左傳·成公六年》原文。

  3.“與”,殿本作“以”,誤,據《國語·魯語下》註文。

  4.“射”,殿本脱,據《國語·晉語四》原文。

  5.“《吳語》”,殿本作“《越語》”,誤,據《國語·吳語》原文。

  6.“送迎”,殿本作“送人”,誤,據《國語·吳語》註文。

  7.殿本“最”下有“為”字。

  8.“適”,殿本脱,據《儀禮·覲禮》原文。

  右四書類六十三部,七百二十九卷1,皆文淵閣著錄。

  【彙校】

  1.“六十二部,七百二十九卷”,殿本作“六十三部,七百三十二卷”,誤,殿本實著錄六十二部,七百三十二卷。

  案,《四書》定於朱子《章句集註》,積平生之力為之。至垂沒之日,猶改定《大學》“誠意”章註1,凡以明聖學也。至元延祐中用以取士,而闡明理道之書遂漸為弋取功名之路。然其時經義、經疑並用,故學者猶有研究古義之功。今所傳袁俊翁《四書疑節》、王充耘《四書經疑貫通》、詹道傳《四書纂箋》之類,猶可見其梗概。至明永樂中,《大全》出而捷徑開,八比盛而俗學熾。科舉之文,名為發揮經義,實則發揮註意,不問經義何如也。且所謂註意者,又不甚究其理,而惟揣測其虚字語氣以備臨文之摹擬,併不問註意何如也。蓋自高頭講章一行,非惟孔、曾、思、孟之本旨亡,併朱子之《四書》亦亡矣。今所採錄,惟取先儒發明經義之言,其為揣摩舉業而作者則概從删汰。惟胡廣《大全》既為前代之功令,又為經義明晦、學術升降之大關,亦特存之,以著明二百餘年士習文風之所以弊。蓋示戒,非示法也。

  【彙校】

  1.“註”,殿本作“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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