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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百二十一


  華亭宋徵璧尚木 陳子龍臥子 徐孚遠闇公 宋徵輿轅文選輯
  宋卓立萬參閱

  方司馬奏疏二(疏)
  方逢時

  ◎疏
  審時宜酌羣議陳要實疏
  條議邊關機宜疏
  為陳邊務申虜情以定國是以永大計事

  ○審時宜酌羣議陳要實疏【訓練積貯修築】

  臣聞自古為 中國之患者、莫甚於夷狄、其安攘撻伐之事、亦莫急於夷狄、惟我 國家開區宇、二百餘餘年虜情屢變、其戰守備禦之政亦屢變、盖勢有強弱、事有緩急、因時而更、待人而舉、勢所必至也、嘉靖以前。臣未敢詳論。隆慶之初。 先帝肇登大寶。未遑他務。首 諭廷臣以防虜之計。一時諸臣仰體 德意。集議十有三策。莫非經略弘猷。首之以責實效之一言。尤至要也。九邊文武諸臣奉行惟謹。實效漸臻。既而 皇威遠震。 天心悔禍。夷孽來降。執叛 獻俘。 先帝面稽天若。俯從 廷臣之議。俾臣等得效犬馬之勞。許成 貢市之事。非利之也、盖將假以羈縻狂猘。以為自治自強之計也。五六年來。九邊無烽燧之警。三軍閒暇。萬姓保聚。城堡堅完。儲餉充積。可謂無事之時矣。恭惟 皇上繼體守成。 丕顯 先烈。 臨御以來。憂勤惕勵。不以諸酋之款服為可恃。於凡內修外攘。陰雨桑土之計。擬議于 廟堂之上。播告于封疆之遠。申飭叮嚀。至嚴至備。大小羣臣。敷陳建白以宣贊 聖謨。申明先議者。亦幾備矣。臣受命以來。二年于茲。諸所督率。恪遵 廟議。外馴黠虜。潛奪其嚚悍之心。內務兵戎。冀克成保安之績。以仰酬 知遇之恩者。夙夜孜孜。不敢自怠僶俛經營之餘。心惟目擊。窃見三鎮之事。似有徒勞馳騖。虛涉歲月。于先年所議有未盡合者。亦惟在於名實先後施為緩急之間而巳。臣窃以為 朝廷既以實效責之臣。臣等即當各以實事責之巳。不宜隨事依違。因言舉廢汲汲于期會文移之未巳也。臣不揣愚陋、謹於責實效之中、諸所條建、擇其明白簡切。事易行而效易見。言之若無甚奇異。而終有裨于安攘者其畧有三。曰訓練之實、曰積貯之實、曰修築之實而巳、臣愚不勝區區、敢昧死以 聞、臣聞訓練者、治兵之良法也、不可一日亡所事事、時當無虞、尤易廢弛、其在今日、訓練雖勤、實效未臻、則作為或過、臣等之責也、臣請推本而言之、 國初三鎮之兵。隸之衛所。統以行都司。都司之官。即主帥也。衛所之官。即偏裨也。惟有重大征討。則 特命大將。掛印總兵總兵非官名也故勑書遣將可以某官某人充總兵官尊至公侯卑至布衣無所不可而行事寧則將歸 京師兵還衛所將無專擅兵無久勞法莫善焉洪永以後虜患日棘。大將之設。遂成常員。鎮守權重。都統勢輕。衛所精銳。悉從抽選。于是正奇參守之官設而衛所徒存老家之名。此邊兵之初變。所繇以始弱也。歷年既久。大將或不得其人。訓練無法。紀律舛謬士馬之死亡者不補。逃散者不復。尺籍徒存。部曲虛耗。間有徤將。急治目前。或扣官餉。或捐私財。召募勇壯。優加恩養。多者千人。少者數百名為家丁。家丁之名立而衛所之兵盡解休矣此風起于石氏其後李氏在遼耑恃家丁令遂沿為故事近有從邊將所來者極陳其害云既號為家丁則衝鋒陷陣皆非其事徒以衛王將之死亡主將又不肯輕出則家兵終無上陣之□伹厚其粮飭精其器械終日嬉遊而巳扼虜衝鋒。幸功逭罪。原抽衛所之兵。徒備擺守。供奔走。名為營軍。鮮堪戰陣。此邊兵之再變。所繇以遂弱也。夫兵無常形。反弱為強。亦惟其時耳。今建白之臣。見風塵之無警。懼武備之日弛。咸思所以振作之。意甚善也。或者未究其原。而建為合營操練之舉。臣愚以為此正奇參守之兵又將變。而邊兵將益弱矣。夫合營可暫而不可久可施之於新集召募之眾。未可施之邊方鎮守之兵。且非能盡一鎮而合之也。亦非能盡一營而合之也。盖正兵馬步幾五千餘。奇兵馬步幾四千餘參遊馬步各三千餘。正奇三鎮各一參將。則大同八。宣府七。山西六。遊擊則大同四。宣府三。山西一。三鎮之邊。西起偏老。中經雲谷。北極獨石。東連薊鎮、延袤幾□千餘里。各營之兵。畫地分守。遠近不同。有四五百里者。有二三百里者。近者亦六七十里。每遇合營。除存留防守之外。亦惟抽取壯徤千百餘人。操弓矢。赴期會。聽號令。受約束而巳。况百里合營。數往數反。人痡馬瘏。飲食安宿。靡所資託。將無久駐之志。士有速散之心。所合之兵。雖以勇壯自居所留之眾即以怯懦自委勞逸形殊。榮辱情異。如是而望士馬之精強。非臣所能知也。為今之計。衛所之制。不可復矣。正奇參遊。法制俱存。可以有為。惟在加之意耳。夫一營之士。不皆盡強也。亦不皆盡弱也。分配得宜。教習有方。部伍既定。紀律不紊使強者以弱者為羽翼弱者以強者為膽志其心既一。其力自齊。不必他有更張。而勇氣可振。臣愚以為營不必合也。惟當慎擇正副參遊之官。授以專責。各將本營之兵。不論軍卒家丁。通行較其勇怯。分為四等。勇藝兼優者為上。藝優勇劣者次之。藝勇平平而精力可教者。又次之。勇藝無取而智術機巧。口耳便捷。識虜情知地利者又次之。計其多寡。分配司隊。上者十。則中者倍之。下者又倍之。無偏勝焉。老弱疾病。悉行汰革。逃亡空缺。悉行選補。然人之才質不同。技藝各有所長。如鳥之飛。魚之游。不可強而能也。則又量才器使。弓矢戈戟劍楯火砲梃刃。因能而授。擇其善者為之師以教之。日省而月試。將領之賢能者。則久其任。雖至十年可也。崇其秩。雖至督帥可也。如是則將有定志士有定伍器有定習而軍威可振矣。其稽察試驗。則属之守廵兵備。就近舉行。總督撫鎮之臣。于春秋之隙。間調通閱。以耀武揚威。視成而行賞罰。如此訓練或可有成。夫訓練舉矣又有三擾焉。工役也。扣兌也。抽選也。三者不除。訓練不可為也。夫工役今之急務也。合用夫役。惟當暫取於步軍。助以班軍。有馬之士。宜令休息。不可一槩役也。或以虜既款服。有馬之士。坐食糧芻。經年不戰。借用其力。亦無不可。此非知養威蓄銳之道者也。虜雖服矣可常恃乎。方公力主撫市猶為此言可見其慮患之周一日渝盟。則調遣按伏。旦夕事耳。休養之者。非固縱之逸之也。將責之以大勞。望之以死事也。今既勞之矣。一旦調遣。又何加焉。無事之時。終歲勤動。不得一日之暇。有事之際。責其荷甲操戈、蹈白刃而不顧。人情實難。雖有孫吳之將。亦不能驅久困之人而奏膚功也。工役不及。則士馬之力不竭。而訓練可行矣。扣兌非善政也邊鄙之士。仰給縣官。領種屯田。非利其財也。誠以三軍無事。使之耕耘習勞。半食其力。藉其有餘。官為貯之。以備補助而巳。今各衞所管屯之官。不知 朝廷立法養士之意。惟以屯糧額徵為急。一遇凶荒無完。則按一衛一所之籍。將應給月糧。通行扣除抵兌。軍士憚于追呼。困於捶楚隱忍而不敢出一言。監收之長。亦利省便。免降罰之罪。坐視而不以為意。即此一端。巳為不堪。又有馬價之扣。開墾之扣。採辦之扣。朋合之扣。一軍之身。一歲之間。五扣累焉。所關月糧。餘者無幾加以官胥朘削之害。室家饑寒之迫。愁嘆憂苦。不能自存。安望其有果毅奮揚之氣。為吾爪牙于城之用哉臣愚以為扣兌之事。亟宜議革除。採辦每歲人。二錢朋合。閒月人五分。緣係舊例為買馬備器之用。仍照遵行。惟于屯糧備行該管司道。明為稽查。果係領種應徵之人。令其領銀轉納不得蹈襲舊弊。臨倉槩扣。滋害于眾。其承認開墾田地。尤宜明白徵收。果係歲荒土塉無收者。破格蠲除。免行抵扣以溥 仁澤。至于馬價之扣。尤非得巳。更當講求疏通之法。以為拯援寬卹之方。所謂寬一分則受一分之賜也。盖邊鄙之士。所徵在力。中土之民。所徵在財。今既欲責其力。又復竭其財。非 國家優厚邊人之至意也。扣兌不行。則三軍之財不匱而訓練可行矣。抽補非得巳也。入衛之兵。遊擊領之。在宣府者一。大同者二。春而往。夏而歸。秋而往。冬而歸。夫撤邊鄙以翰 邦國。急陵京而後封疆。未為失也。但三軍之士。往來踐更。歲無寧日修築工役。艱苦萬狀。每一放還。士卒之物故馬匹之倒損。多者數百少者數十。息肩曾未旬日。即又徵發。召募不及。買補無措。則于各參守之營選取壯丁徤馬補輳而行。其始也偶一為之。歷年既久。遂成故事。各營之精壯有限。遞年之抽取無窮。損此益彼。坐致虛耗。為計之失。莫大于此。臣愚以為入衛之舉。不容巳矣。但當嚴為之禁。死亡之士。倒損之馬。別為區處。馬或取足於互市。人則勾丁于本家。果係故絕別行召募。不得再循舊套。抽取諸營。如有違犯。重行參究。是亦足兵救弊之一道也。抽補不行。則三軍之伍。不紊。而訓練可行矣。此臣所謂訓練之實者也臣聞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况在邊塞戰守所資、尤重且急者乎、往歲虜寇充斥、征調頻繁、倉廩無一月之儲、士馬無十日之飽、行輸輓之法、下搜括之令、司邦計者盖岌岌焉、無他策矣茲者五六年來、虜無侵擾兵無按伏、三鎮客餉、稍有贏餘、然亦未至於紅腐而不可食貫朽而不可較也。譬之中人之家、數日無妄食之賓、釜有餘炊。而遂自以為富、不可也、然際此充裕、樽櫛愛惜、惟其時矣、而所以耗之者、日駸駸焉、市價也。撫賞也。工役也。賑貸也。四者之來。不思所以處之。以為通融共濟之道。而徒曰此歲賦之常。不以戰守。則以市役。非有加于常額之外。無不可者。臣以此非知經 國體民之道者也。夫畜無三年、不可為國旨畜御冬、詩人所取、是可不加之意乎、賑貸之事、偶一為之、不足為費、撫賞之數、臣巳議 請准行、不拘定數、用盡乃支、則所省實多臣愚以為惟工役有興。當大為酌處。果係緊要必不可巳者。則併力為之。無畏難焉。其諸可緩之處。無益保障者。即行停止。無徒務修守之名。虛致財力之竭可也。若夫市價。山西則歲支二萬五千兩。大同則歲支六萬兩。宣府則歲支五萬兩。三鎮客餉。歲計之共五十餘萬兩。市價歲取十餘萬兩。似不為多。然此乃取諸 內、帑而用之實亦費也。若將臣近年題 請之說 俯從施行。其說載在前疏甚詳法之最善者也將三鎮市馬。酌量揀選。兌給京營。以抵太僕歲徵之數。而于中土應俵之民。折取其價。轉充市本。則民賦非增。兼得寬恤之惠。國馬不减。或。有騋馬?匕之良。客餉馬價。兼支共濟。太僕無虧于府庫之藏戶部無虞于匱之之患。而十年之畜可致矣。此臣所謂積貯之實者也。臣聞設險者、守國之要務也、其在邊塞、修築宜先、盖城堡以便保聚、墩臺以明烽火、邊垣以限華夷三者皆勢所必為者也、究而言之、城堡為急、墩臺次之、邊垣又次之、今宣大之城堡完矣、墩臺亦不少矣、宣府之邊垣、亦告畢矣、山大邊垣、計議巳定、大工伊始、無容再議、臣所謂實者、盖修築所以自衛也。亦所以自困也。所以保民也。亦所以病民也。衛成而財不困人不病。調停斟酌。存乎人耳。且保障大功也、修築美名也 朝廷以保障之功、責之邊臣邊臣本之以功名之心、加之以督責之嚴、承 德意而亟從事者、將羣然趨之、在一鎮其誰曰吾無邊而不修、在一道其誰曰吾無工而不為、不曰某所當增一堡也、則曰某所少一墩也、不曰某邊有險可據也、則曰某處有土可拓也、舊工未畢。新工巳議前修未完。後修復繼。視人勞如蟻運。功成而無所用。數年之後。此方公本意臣恐財必匱人必疲。或因之以啟戎心。未可知也。臣愚以為自今以後。三鎮城堡苟完矣。無益之虛堡、不必再設也。墩臺苟足矣。無益之空臺。不必再加也邊墻苟修矣。無益之曠土。不必再闢也。乘此閑暇、訓練士馬、廣積儲餉、與民休息、外馭黠虜以觀時變、譬之人身焉、元氣既固、飲食自強、雖小有風邪、不能侵害、盖內備既設、人心不搖、撫處得宜、釁不自我、虜雖狡黠、亦將聞風知畏、不敢輕犯矣、此臣所謂修築之實者也、夫安邊之道、亦多端矣、臣區區以三者為言、亦惟就臣職分之所當為、與臣才力之所能為者而言也、盖工役省則力有餘。積貯充則財有餘。財力既裕。訓練克舉。則兵有餘。二者既備。所謂自治自強之道。孰有加于此者。伏惟 皇上敬德崇禮以照臨之、任賢選將以董督之、明賞公賞以鼓舞之、上下勤卹、久而不變、則虜服可也、叛亦可也、服則我有虎豹在山之勢、叛則我無臨事倉皇之患、實效允成而封疆永賴矣

  ○條議邊關機宜疏【總兵移駐】

  准兵部咨、該廵按山西監察御史賀一桂、條陳要將山西鎮守、移駐偏關、本部覆奉 欽依、咨行前撫臣鄭覆議相應會同總督軍門題行、本部看得三關地方、自今日切近虜穴而言、則偏老誠為絕塞、自往昔大虜深入而言、則寧武尤為要津、先年移置之意、似亦卻顧長慮、日今更端之舉、尤貴審處熟思、合無咨行督撫官再加詳議。具奏施行等因、題奉 欽依、備咨撫臣鄭遵行間、續准軍門咨、亦為前事、巳經行據寧武兵備等道會呈、准鎮守總兵官劉國手本、回稱移鎮不便等緣繇到道、看得移鎮初意、先該劉總兵、會同廵按賀御史面議可行、今復稱不便、似應照舊駐鎮寧武、東西有警、從宜調度等因、呈詳到職、酌議間、總兵官劉國去任、職恐事體未妥、又行司道會同新任總兵官再議去後、今准前因、臣會同議照三關俱通虜要區。東路自盤道梁夾柳樹燕兒水鵰窩梁等堡進。直犯代忻太原等處。西路自滑石澗黃龍池寺嗚堡水泉營等堡進。直犯鎮西興嵐等處。中路陽方口、王野梁失守、少費迂廻、可達東路矣。荍麥川野猪溝失守、少費迂廻、可達西路矣。此邊形之大較也東中二路外有馬邑朔州。烽火相接。零騎遽難以潛入。大舉或數年一至、西路邊長二百餘里。東自水黃墩起。西至丫角山止。一百餘里。尚在朔州川之內。自丫角山起西至老牛灣止。一百餘里。逼隣沙漠。大舉憑陵易騁。零騎出沒無常。賀御史移鎮之說。有見於此。鎮守初設之時原以副總兵名色駐劄偏關後以嘉靖年間虜由大同入犯太原遂改駐寧武原議總兵駐偏關、老營堡副將移寧武、西路參將改老營、馬站遊擊隸總兵計寧武離偏關一百八十里。正兵營軍馬在三路。雖稱精銳。土著有年。勢難他徙。其參遊軍馬果數足勢強。總兵就彼統練。於西路之大舉。雖未能屹然遏絕。而零騎必可拒堵。此移鎮之便也。查兩營軍少一千三百三十四名。馬少三千四百四十二匹。揀練且毋論。而不敷之數若此。馬每匹議價十兩、該銀三萬四千四百二十兩、本鎮客餉年例、尚有三萬七千五百兩未給、 請發此項銀買補、未為不可、馬則猶有處也、但彼中窮塞。布米價高軍之應募無人。勾補難輳。此最難區畫者。威敵固在將領。尤資兵馬。今兵馬如是而移之。是總兵亦參將等也虜豈憚一總兵官名乎。况偏關抵崞縣原平驛三百餘里。東路報警。策應恐難卒至。此移鎮之未便也、聞先年俺酋乘虛謀陷老營。總兵郭琥早得其情繇寧武日暮提兵。四鼓即抵其地。而堡賴以全。其西路虜情。總兵官肯如郭琥哨之遠。知之預。發之密而速。何患無功。不移與移鎮同也。即駐偏關而偵探不明。出門與虜形相左。為躲閃自全之計。移鎮與不移同也。在總兵之盡職不盡職何如耳。今該鎮既稱軍馬寡弱矣。東路窵遠矣、臣等必欲如原議強之。他日西東二路有事。彼得以借口推諉。又訾今日持議者之未審也。合無依其仍駐寧武。將正兵營并各部將軍馬一體優恤訓練、時常用心督哨、遇三路但有聲息、即當星馳調度、隨賊向往堵截、務保萬全、倘一有失誤、罪自難辭、臣等惟據地方事體如此、斷不敢有一毫觀望回護之意、相應題 請、伏乞 勑下該部再加查議上 請、行臣等遵奉施行

  ○為陳邊務申虜情以定國是以永大計事【貢市善後】

  臣聞言天下之事非難、而知天下之事為難、知天下之事非難、而任天下之事為難、今天下之事、惟夷狄為大、而夷狄之害、惟北虜為最、盖西北之地、高寒荒塉、虜生其間、兇頑桀驁、茹血衣毛、與虎狼無異、接壤中土、歲時窺伺、大則侵陵、小則寇掠、自生民以來、為患久矣以二帝三王之盛、卒未有能臣服而誅滅之者、秦始皇築塞卻胡、終貽身禍漢武帝窮征遠討、海內虛耗、以漢祖之雄傑、而有白登之圍、以唐宗之英武、而有渭橋之急、然則封疆之事、安攘之計、豈易言哉、下自晉宋、迄于金元、而禍亂極矣、迨我 皇明 太祖高皇帝 神武肇命、迅掃腥膻、廓清寰宇、 成祖文皇帝、 三駕親征、蕩平沙漠、保安黎元 二祖聖武、規畫創置、西自寧夏、東抵遼陽、巨鎮強兵、環列屏翰、秦晉燕趙之境、始得安息、二百年來、猗歟盛矣然也先首禍于土木、哈密構亂于西陲、小王子火篩花當之属、相繼為害、及今俺答、益稱雄桀、糾其弟兄、率其子姪、攻克諸部、雄據朔庭、東連察罕、西脇番回虎視三關、蠶食九鎮、五十餘年、致我中土之民、困于徵輸邊鄙之民、死于鋒鏑、嘉靖之季、騷擾益甚、 世宗皇帝 宵旰四十餘年、思欲討其兇暴、誅其狂肆、而事有未逮、遇我 穆宗皇帝、 即位之初、 天眷明德、厭彼兇頑、孽孫搆釁。慕義來降。盖天將啟太平之機。而再造邊人之命也。臣時廵撫大同。適當其事。窃料胡運。首謀受降。為 國弭禍。先遣鮑崇德齎咫尺之書。諭俺答。以紆平虜之急。繼遣龔喜等持一箭之令。詒黃台吉。以解大同之圍。曉以禍福。申以信義盟約既定。二酋既從。乃咨會督臣王 審計協謀。傾心竭力。以共圖弘濟。列疏上 請。伏荷 先帝 聖哲洞燭機宜。撫市之成雖王方力任□于外亦高張能獨斷于內也二三元臣。恊心一德。襄贊 廟謨。折衷羣議、授以成算。使臣等得效犬馬之力。以馴豹虎之心。叛人斯得。 貢市用成。既臣以憂歸、王獨任其事、請 封議貢、約會定期、勞心苦志、克有成績而孔昆的祿父子、疑貳未即就約、廵撫都御史吳、訓諭有機、招徠無倦、遂致東西聯属、反側漸消封疆遂寧、比及三年、蒙 陛下 特恩、起臣艸土之中、來代崇古之任、臣才智庸淺、力孱氣懦、而區區為 國一念之誠、不敢自負、宣布 仁威、恢張 國體、申明約信、通行曉告、羣酋素皆知臣、莫不傾心聽服、賴 陛下 神武元臣忠良、克終愚志、不墜前人之美、八年以來、九邊之外、以生齒則日繁、以修守則日固、以兵馬則日練、以芻餉則日積、以田野則日闢、以商賈則日通、窮邊僻堡、阽危殘喘之民、始知有生生之樂、此今日之邊事。可知而可言者也。虜自順義而下、有黃台吉、有兀慎、有擺腰、有永邵卜、有河西襖兒都司、有青把都、白洪大、滿五素、滿五大、哈不慎、打喇明安兔、有扯力艮、五路青把都、鴉黃多羅、巴林松木兒等部、實繁有徒、小大遠邇、錯雜不一、然其向化懷惠、心傾志靡、輸誠效貢、久而益篤、莫敢有渝盟叛約、顯然悖逆生亂者、歲時請求、隨宜與之、即欣然知感、聞有講事賣馬之使、經過城堡、投見守操官員、求討食物、苟得一餅一果之與、即稽首而謝、歡笑而去、盖犬羊之性、不顧廉恥、不識法度、不知禮義、乃其恒態、非敢有所侵侮、而豕交獸畜、馭之得宜、益足以堅彼歸向之心、於 國體何傷、於貢市何玷、即有無狀捉人索賞、如打喇明安兔者、告之俺答、嚴加罰治、即委首聽命、服罪知悔、此今日之虜情。可知而可言者也。夫今日之邊事如此、虜情如此、臣等之處置如此、中外之不然者、或曰夷使成羣、充斥城市、為害將不可制也、當時不欲撫賞諸臣以耗財為言者猶近是其後歲賜加至二十五萬與前六萬之例異矣或曰財貨日益費耗、虜欲終不可足也、或曰與虜益狎、隱憂叵測、將不知所終也、為此言者、心則忠矣而事機或有未達、一時風聞疑之太甚、計之太深者也、夫夷使之入、三鎮皆有之、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而夕去、夕至而朝發、守貢之使、賞至即歸。有舍館以安之、有卒徒以防之、有餼廩以養之、何有于充斥、財貨之費、有市本、有撫賞、畫有定規、給有定數、通三鎮而計之、每歲約費銀二十六七萬兩、出戶部者一十三萬有奇、出兵部者四萬有奇、三鎮所自措辦者十餘萬兩、較之先年征戰、歲費戶部客餉銀至七十餘萬兩而不足、兵部太僕之馬價、亦且十數萬兩者、纔十之二三、而虜心饜矣、至于民間耕穫之入市賈之利不與焉、所省不亦多乎、以為有隱憂者、臣以為所憂則有之。而不隱也。方虜之未款貢也、庚午以前、每歲大舉、九邊之地、必有被其毒者、而鵰搶鼠窃、無處無之、致我三軍戰鬬、暴骨滿野、萬姓流離、橫屍載道、城郭丘墟、芻糧耗竭、外罹慘禍、內虞他變、邊臣首領不保朝廷為之旰食憂孰大焉、款貢以來七八年間無此事矣、設使臣等處置乖方、羈縻失策、恡小費而虧大信、貢不至而市不通、虜一旦獰然肆行侵掠、則前日之憂即見。何隱之有哉。其所不可知者、虜中之權、悉屬俺答、今衰且老矣。誠恐數年之後。此酋既死。其後俺答既死黃撦二酋相継就市至卜石兔始以三娘子婚事小有不决然亦即受款制無大害一如方言諸部無所統一。號令不齊。其中狡黠。互相爭構。言貢而貢或有不至。言市而市或有所挾。假託異辭。遂行侵擾。此則時變之或然。而不可預料者。在我處之亦惟停貢罷市。閉關絕使。嚴兵固壘以禦之。禁邊軍之私行趕馬。禁邊將之輕舉倖功。既不示以易與之情。亦不啟以可乘之釁。使曲常在彼。而直常在我而巳。于彼貢市何賴焉。然夷情貪鄙。思我之餌。懷我之利。強弱異勢。遠近異情。去就順逆。勢必有變。因機而處。隨宜而應。以為弭亂息患之圖。此又于不可知之中。而大有可為者。顧在後之臣。作為何如耳。夫封疆之事。既無定形。亦無定機。惟 朝廷任用得人。處置有方。則貢市可也。戰守可也。盖戰守之事。非繇于貢市而致而貢市之舉。實于戰守有禆。又何必拘拘于貢市之非。戰守之是。而謂終之不可保哉。臣又聞之、御戎無上策、征戰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也、貢市之法名實不虧實自古未有之事今曰貢則非和親矣曰市則非賂遺矣既貢而市。則無征戰矣。夫虞周之世、詩書所稱、來格咸賓之盛、臣不知其何如、誠使秦漢而下、得此機會而處之、則漢室何至于和親、宋人何至于賂遺、武帝太宗、何至勞師萬里之外、衛霍之將、何所立其勳名、而宋臣又何繇爭獻納哉、臣職任封疆、身承委託、仰藉 陛下 神武、得效驅馳、竭其心力、制伏強虜、保全邊氓、上紓 宵旰之憂、下息戰爭之禍、臣亦得免斧鉞之誅、實云幸矣、臣今受命還 朝、不復與聞閫外之事。誠恐議者謂貢市非可久之事。謂虜情無效順之誠。泥於近代之跡。以較今日之事。甚者或謂臣等數年羈縻綏輯之勞。邊臣任事之難如此皆属掩飾彌縫之計。過為疑慮。多所敷陳。或致 國是搖惑。內而邊臣畏縮。外而虜酋携貳。內外乖違。事機錯迕。終貽後悔。噬臍無及。臣雖得去。而犬馬之心。實有不能一日忘者。所有一得之愚。雖皆巳陳之芻狗。庶幾可為善後者之一助。忘其鄙陋。列為五事。冒昧上瀆 聖聰、乞 勑該部再為詳審、款覆施行。

  計開

  一教信義、夷狄之人、雖非我族類、此心之良、未始不同、今虜自順義而下、東西諸部、受我羈縻、七八年來罔敢或貳、訓之以言即聽喻之以事即從、豈有他哉亦惟吾信義有以感動之耳、夫虜之服從既堅、則我之信義當益篤、伏惟 聖明、敦崇大信、申明大義嚴飭文武諸臣、毋忽犬羊。毋輕舉措。毋設機穽而倖小利。毋惑詭譎而畧遠圖。毋作聰明而喜奇績。使羣醜紛紛、常在吾範圍之內、而潛消其疑貳之心、則貢市可久、而封疆永寧矣。

  一重撫賞、今之撫賞有程式矣、謂夷性貪饕、惟其欲而與之、不為節制、非重也謂夷欲無厭。過為節制。近于恡嗇。非重也、侈以奇異以傾炫歆動于彼。而陰致其嚮慕。非重也、必察其情度其事、因其人可以與則與、可以多則多、可以少則少、彼以貧而求也、則因其貧而賙之、彼以勞而求也、則因其勞之大小而酬之、彼以馬來市也、則因其馬之高下而償之、其貢也則有貢使之賞。其市也則有入市之賞。非理而索奇異之求。非我土產。後不可繼者。一切以情告之。以義曉之。以禮正之。必使予奪厚薄之柄、常在於我。而感激冀望之心。常存于彼。辟之養虎豹、然、時其飢飽、達其喜怒、則驕悍之性可馴、而吾之撫賞、于是為重矣、羣虜有不懷服者哉。

  一審機宜、今茲北虜服矣、貢矣、市矣、然狼子野心、難馴易動、其順逆叛服之機、甚微而速、一有不審、其禍立至、且吾與虜非愛其貢也非利其市也、羈縻之而巳。彼若守之而不變也。貢也吾受之。不至者即不之屑也。市也吾與之。不至者即不之強也。彼有慢言、吾以大義責之、彼有疑志、吾以大信曉之、彼有叛跡、即閉關以拒之、嚴備以防之、彼若感悟悔罪而復求、則又畧其往過、示以慈惠而許之、豕交獸畜、不怒不狎惟以靖吾封疆、保我邊民而巳、此今日機宜之當審者也、臣又聞之俺答、老矣黃台吉亦衰病不支套虜遠在西鎮。切盡黃台吉頗稱恭順。兀慎擺腰人寡力弱、永邵卜遠去邊鄙。永邵卜俺答兄子青把都俺答弟都崑崙之子也惟青把都兄弟五人。各擁千兵而。滿五大哈不慎二人。密邇察罕。世代聯姻。在彼恒有東西約助之情。在我當思沉機預待之計。然犬羊之性、貪我市利、惟恐失之、非有昔年糾合大舉入寇之志、惟俺答一日殞絕、則把漢與黃酋諸子。勢或有爭。諸部觀望。貢市必有不至如此亦于我有利然俺答歿後夷部亦無大爭奪也而其爭者抑或有借我為援而請兵求助者矣亦或有倚我為重而舉部來歸者矣事機至此。處之為難。拒之則生釁。許之則召禍。察其強弱之勢。度其誠偽之心。因其去就順逆。以為推亡固存之術。非有真見定力。不能斷而定矣。此將來機宜之當審。非臣愚之所能預及者也。

  一慎招納、臣聞春秋之法、夷狄而中國、則中國之。中國而夷狄、則夷狄之、治以不治、萬世不易之道也、今之板升、皆我 中國之人或以亡命而自全。或以虜掠而忘反。首於丘富。丘得良死趙以購誅繼以趙全。招呼誘引。實繁有徒。外附強虜。內構邊患。逃避 天誅。為日久矣。議者忿其背逆。恐其滋蔓。倡為招納解散之說。意非不善。計非不可行也。而其勢則有不可易易者。盖奸兇之黨。巳甘心於虜。而黠虜亦厚結之以自殖。取之之策。必先有以制虜之死命。而後可以有為。辟之逐鹿者然。虎方據鹿。吾當先制其虎。不然鹿且走。而虎方來。不惟不能得鹿。而或無以禦虎矣。方虜之未服也其機尚有可為、臣昔任大同。半歲之間、招而來者九百餘人。今虜服矣。與之約矣。而復招之。是自示以不信。而啟虜以乘釁之事也。且自趙全等誅而羣奸破膽矣。雖有兇人不敢復逞。今虜且為我臣子矣。况此輩皆吾赤子。則其地即我之地。人即我之人。又何必得其地。反其人而後為快也。若當此之時、因而撫之明示以 聖朝不殺之仁、使之自生自養、則反側之志、亦將自安、且使我禦虜有道。自治有方。恩信既昭。武備益固。即虜且稽顙屈服。又何患于此輩哉。若不致慎。或設間以誘之。或潛計以招之。或輕兵以襲之。虧 中國之體。而結醜虜之怨。渠魁必不可得。所得者皆其老弱饑羸之人。雖千百輩。曾不足以損虜之毫毛。而奸人反得以藉口而構禍矣。此臣愚以為當慎者也。况其中有二三黠者、雖為虜用、皆受我官職、志在圖歸。數年之後。虜未市時彼中亦有恩㱕本朝不成而死者事機一變。將必有率眾歸附。復我邦族者。開其生路、嘉其順志、因時撫處、輯其心而藉其力、其權畧在後來諸臣加之意也。

  一養士馬、臣聞天下雖安、忘戰則危、故卒不服習、兵家所忌、而軍政之急以馬為先、况防邊禦虜、騎兵為最、可一口而忘所事乎、自北虜款貢、三軍忘戰、七八年于此矣、夫兵以氣為主、不戰則惰、雖日訓練之、猶愳其不振也、今三鎮之兵、堪備行伍者。各僅五萬。共操戈乘騎者。二萬五十餘而巳。加以入衛之抽補。工役之繁興。屯糧馬價之兌扣。日就疲困。臣雖再經建議。以為當加。意畜養而事體不一。尚属虛言。臣雖屢行申飭、修工不得役使馬軍。而各該將領。私派工役隱而不言者。往往有之。臣實恨焉、夫防邊之政有三、足兵足食與設險而巳、三者之中以兵為急。今食亦足矣。修城堡、修邊墻修墩臺、無非為設險計也、乃徒務設險。驅此有數之軍。任不息之役。終歲勤動。人逃馬瘦。營伍空虛。皆不之慮、而惟曰吾邊墻之完固。墩臺之堅密而巳。設使虜一旦渝盟入寇。宣大□臺實非所急方公力以為不便是也臣恐墻非不高、臺非不固。而弱兵瘦馬。守則不可。戰則不能。此孟軻所謂地利不如人和也。臣願 陛下深思大計、 俯察臣言、 勑下該部嚴行各鎮廵等官、先將各營士馬加意畜養、亡故者補之、老弱者汰之、馬匹于市馬中、選用老瘦不堪者易之、免其工役寬其扣兌、足其芻餉、利其器械、分營訓練、各因其地、各隨其長、務求實用、毋務虛文、一切偏廂車營之類。徒飾軍容。無益邊備者。悉為罷革。僻遠之墻營。無用之墩臺。徒勞人力。無益防守者。悉為停止。使三軍之士。曉然知在上之意。惟專務戰守無畏工苦差賠糧之患。則心志自固。家室得寧、勇氣自倍。而威武自振矣。至于大小將領尢望 陛下慎選才勇、責成久任、杜其讒毀之釁寬其文法之誅、使豪俠瑰傑之士、得以自奮自效又養士馬之要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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