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钟肇政 > 插天山之歌 | 上页 下页 | |
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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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走错了路?志骧自问了一声。 他停下了步子,远远近近地端详又端详。不会吧。这种马路,总都是这个样子。最好能问问行人,以便确定一下。回头看看,没有一个行人,也未见有台车。那种陌生感一变而为孤独感了,紧紧地把志骧的身子整个地包围住。他体会到孤独之苦,渴盼在这寂寞的山路上,能够有伴儿。然而,此时此地,哪里去找到这样的人呢? 寂寞就寂寞吧。孤独就孤独吧。古往今来,伟大的人物岂不都是寂寞孤独的吗?或许耐得住寂寞孤独的人,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何不也试着去尝尝孤独寂寞的滋味呢?志骧的一股不服输的禀性又抬头了。陆志骧,以后可能有一段日子,你没法离开这深山。深山都是寂寞的,自从远古远古以来便是如此。不,山本身就是寂寞的啊。你一定要安于寂寞孤独,进而让自己溶入于孤苦寂寞之中。纵使你不能有所作为,靠寂寞与孤独来磨练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值得一试的事…… “走!”他望天空大叫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莫名其妙地给了他力量。他真希望能像那个阿奔仔那样,在山排的丛林里,拉开嗓门喊号令,那一定会使人心胸一畅的吧。 他又开始迈步了。而且是大步大步地。 “头──右!” 一声口令冲口而出。喊完竟不由自主地四下望了望。还好,看不见一个人影。 奔妹在山上喊时,是不是也这样地四下望望呢?大概不会吧。一定不会的,她早已喊惯了。她是个中队长,喊号令就是她的职责。 “头──中!” 他学着以前读书时的那个教官的样子,把前半拖得好长好长,而且拼了所有的力气来喊。 他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指挥官,睥睨左右,目空一切。但他很快地就失笑了。他发现到,原来那些军人之所以能那么神气活现,就是因为可以这样喊,用所有的力气来喊。拉开嗓子那样穷吼,真地可以使人心胸一畅呢。志骧有些惊奇了。 拐过了一个弯,出到较平坦的一段笔直的路。对面有个人往这边走来,像是农夫模样。还有呢,有一辆台车飞快地驶过来了。赶过了农夫,发出隆隆声,没多久就过去了。车上满载着谷包──也许是米包吧。那驶车的人站在台车上一角,让衣裾飘着,露出赤铜色的结实胸板。好爽快呀!志骧在内心里感叹着。 那个农夫也近了。志骧上前问了路。没有错,这正是通往八角寮的。问过了以后志骧才看到前面云端耸立着的正是插天山和鸟嘴山,方向不错,路也就错不了。这是志骧在东京时有次去爬枪岳,听一个朋友讲的。虽然现在他并不是在爬山,但道理还是一样。 过了约半个钟头,他来到一所山口。八角寮的几幢民屋已经可以隐约地望见。回头一望,群山四合,一溪如带,从山脚蜿蜒而去。风景太美太美了。志骧感到颇有倦意,便在路旁的一根木头上坐下来休息。没料这一耽搁,竟让几个人赶到了。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志流与秋妹也在其中。 四个陌生青年,想来也是九曲坑一带来的吧。他们向志骧点点头,也就越过山口去了。志流与秋妹留下来陪志骧。由志流口里得知,他们这个中队果然得到了最好的成绩。那位军官的评价是“良好”其余中队多半是“稍良好”与“可”得到“优秀”与“概优秀”的,一个也没有。志流说,在乡下,能得到“良好”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 志流也把这成绩,部分归功于奔妹的指挥。他说她是最好的指挥者。有了好的指挥,队员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使动作更整齐更迅速。 “她呢?怎么没一起回来。”志骧禁不住地问了一声。 “你是说奔妹吗?谁知道!”志流似乎不屑地说。 志骧有些莫名其妙。看志流那神情,好像还带着一抹痛苦。还好,秋妹揭开了谜底,她说:“本来也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可是她临时想去看街路上的姑母,要我陪她一起去。我又急着要回来工作,结果她自己去了。” “有没有说几时才回?”志骧又问。 “她说去一下就回的。” “那么她要一个人走了。她不怕吗?” “怎么会。”秋妹答。 “真有胆,一个女孩子……”志骧是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内心里却也有些惘然。 “她呀。”志流插口说:“一定有鬼。” “二哥,你说什么?”秋妹正色地面向志流。 “当然有鬼的,不然没事没故地,去看姑妈干什么?” “呀,真怪啦。老远老远地出到街路,又有时间,去看看姑妈,不是应该的吗?” “哼,应该。一定是去看……”志流到底没敢说完。 “去看什么?”秋妹不放过他。 “我怎么晓得?” “不晓得怎可乱猜?” “怎么是乱猜!” “二哥,你不能随便诬赖人家啊。” “是诬赖吗?不见得吧。我看……阿奔仔什么事都敢做的。她做得出来。” “咦?二哥,你怎么可以在骧哥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呢?” “为什么不可以?谁的面前,我也可以说。” “不见得吧。阿奔仔的面前你就不会说的。” “好啦好啦。”志骧只好插了进去。“不必为这样的事吵,我们走吧。或者等等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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