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再见野鼬鼠 | 上页 下页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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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进去他房间看看吗?”我问她。 “你请随便。”她说。 我走进高海明的睡房,那架野鼬鼠战机依然放在床头,他没有带走。 我砌的十架战机,他放在架上,由第一架开始排到我上个月砌的最后一架。 他自己砌的战机,反而没有保留。 那天,我故意在晓觉面前强调他的背景,只是为了炫耀。我把高海明拿来炫耀,我并不爱他,他走了,我也无权恨他,而且是我说要分手的。 “邱小姐,你走了?”女佣问我。 “如果高先生回来,你叫他一定要找我。”我说。 我根本没有把握他会回来。 “他会回来的。”梦梦安慰我。 “不会的,他是个很固执的人,我知道。”我说。 “或者他想你找他。” “如果他不出现,我可以到哪里找他?”我无奈地说。 “你想想——” “我想到了!”我灵机一触,“他有可能会去那个地方,如果他还在香港的话。” 我到旺角那家模型店看看高海明有没有去。 “他没有来过。”老板说,“我也想找他,我这里有好几盒模型等着他砌。” 我在字条上写了几个字,叫他找我。 “老板,如果你见到他,请你把这个交给他。”我把字条放在信封里交给老板。 两个月过去了,我一天比一天挂念他,原来他不止是我的救生圈,可惜我发现得太迟。我那天实在太过分了。 下半年,乐涛的新总裁上任,是他们家的亲戚,叫高燃,我跟他开过一次会,是在他的办公室。从前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是高海明,我们在这里邂逅。他常用来砌模型的工具仍然放在台上,我突然觉得他很残忍,他连一次机会也不给我。他的失踪就像乐儿当天失踪一样,他替我把乐儿找回来,可是谁替我把他找回来? 十二月份,我拿了一个礼拜的假期到日本探望乐儿。 乐儿仍然住在高海明的朋友川成先生夫妇家里。他们很好客,招呼我住下来。乐儿长大了很多,很会照顾自己,她已经上高中了,课余就在川成先生的公司兼职。 “高先生很久没有来日本找过我了,我们夫妇都很挂念他。”川成先生说。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说。 “他以前也会间中打电话来问候,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了。”川成先生说。 是的,我已经一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姐姐,我明天陪你上富士山玩好吗?富士山现在下雪呢,很漂亮。”乐儿说。 第二天早上,我们从东京起程到富士山,下榻在一间和式的酒店。 “海明哥哥每次来富士山都住这家酒店。”乐儿告诉我。 “真的吗?” “那次他来东京探我时说的,你猜他会在这里吗?” “在这里?”我茫然。 “我们可以向酒店打听一下。” 我向酒店的房间服务部查询住客的名单,他们找到高海明的名字。 “高先生曾在这里住过。”那位服务生说。 我喜出望外,追问他:“他什么时候在这里住过?” “最近一次是三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日。” 那一天,他从富士山打电话到香港跟我说圣诞快乐。 我用颜色纸折了一只千羽鹤,在鹤身上写上几行字,叫他见到纸鹤要找我。 “如果高先生再来,请你把这个交给他。”我跟服务生说。 “好的。” “你很挂念海明哥哥吗?”乐儿问我。 “一天比一天挂念。”我望着窗外的雪景说。 “他对你真的很好,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仍然留在香港,什么也做不成,我一个人来到日本,才知道要努力,要靠自己。” “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有想过回家吗?”我问乐儿。 乐儿摇头。 “为什么?”我惊讶。 “如果想过回家,便不会走。” 那么高海明也不会回来了。 “早点睡吧,我们明天上山顶滑雪。”乐儿说。 乐儿睡了,我走到酒店大堂,再找刚才那位服务生。 “高先生每次来这里,是不是住在同一间房间?”我问她。 她翻查记录,告诉我:“对,他每次都住在六零六号房。” “六零六号房现在有没有人住?” “让我看看。”她翻查记录,“今天晚上没有客人。”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这个,好的,让我安排一下。” 那位女服务生进去办公室拿了钥匙,陪我到六零六号房。 “就是这一间房。”服务生说。 我走进房间,窗外的雪景比我住的那一间更加迷人。 “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吗?” “对,高先生很喜欢这里。” 我坐在窗前看雪景。 “我可以在这里逗留一会吗?”我问她。 “没问题。” 服务生出去了。 我发现榻榻米上的棉被翻开了,她说这个房间没有人住,为什么棉被会翻开?我追出去找那位服务生。 “小姐——” “什么事?”她回头问我。 “你进来看看。”我叫她进房间。 “你说这间房没有人住,为什么棉被会翻开的?” “可能是女工不小心吧。”她说,“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了。”我说。 那张榻榻米好像是有人睡过的,我把手伸进被窝里,被窝还是暖的。高海明会不会在这里,知道我来了,所以躲起来?我打开衣柜,里面一件行李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乐儿和我上山滑雪,她的同学也来了,我不懂滑雪,只好在滑雪场旁边的小商店流连。 有好几个摊档卖的是富士山的空气,一个小罐,里面装的是山上的空气。 高海明送给我的那三十二罐空气,就是在这里买的,我现在脚踏着的地方,他也曾经踏着。 他送给我的,不是空气,是爱。爱是空气,我当时为什么想不到? 他说,爱情是含笑饮毒酒,那时我以为饮毒酒的是我,原来是他。他付出那么多,我从来没想过回报,灌他饮毒酒的人是我。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他走了,我才发现我爱他?太迟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过圣诞节?”乐儿问我。 “我一定要留在香港过圣诞。”我说。 十二月二十四号晚上,我回到香港,临睡前,我拿出高海明去年送给我的圣诞袜,我把圣诞袜挂在床尾,长长的铺在地上。它会为我带来希望,我希望明天醒来,高海明会回到我身边。他说过的,他想我怀着一个希望睡觉。 十二月二十四日,我一定要留在香港,我要把圣诞袜挂出来。 一觉醒来,圣诞老人没有来,他也没有把高海明送回来给我。 我把圣诞袜卷起来,抱在怀里,世上真的没有圣诞老人。 我又去了一次模型店。 “他没有来过。”老板说。 这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真怀念他砌的模型。”老板说。 我何尝不是。 “我这里有一盒战机模型,没人砌呢,没人砌得好过他。”老板苦恼地说。 “客人指定要他砌的吗?” “嗯。这个客人每年都送一架战机给男朋友做生日礼物,已送了两架,都是高海明砌的,今年,她想送第三架,时间已经很紧逼了,还找不到高海明,她很彷徨。” 老板拿出那盒寄存在店内的模型战机,那是一架F-4S幽灵式战斗机。 “让我试试好吗?”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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